大楚,垂拱三百四十七年,润六月,初八。
兽潮攻城次日。
墙下堆满残尸,有流民,有军士,有荒兽。
兽军前锋三座塔熊,稳稳插立在西墙中门外,中军五座塔熊在后方缓缓推进,群兽密密麻麻,嘶吼嚎叫不断,尤在夜间更是扰人心神。
铁岩城居民在兽军日袭来时,便已撤离大半,余下今日应能尽数遣散。此时天光方亮,暗夜狼潮退去,蝙蝠与猛枭也展翅而离。
与兽军对阵对苦之处,便是来自夜间的袭击,兽军仅需日夜两班交替攻城,士兵却要以三班轮替迎敌,夜班在白日难以入眠,日班在黑夜亦是披甲而寝。
狼群如浪退潮,盘旋天际的秃鹰徐徐而降,啃咬遍地遗骸。
怀化大将整夜无眠,他在下将军宅里部署与号施令,宅后有高塔,能直接登高鸟瞰战情。
虽说西墙正面迎敌,不过北门与南门亦有零星骚扰,更得顾好东门,以待日后撤离。
整夜的调度与安排,考验着怀化大将的应变能力。
宋军师当然也没睡,他在中将军邸调度着箭矢、滚木、猪油等物资,还得安排居民一波波迁徙,并计算着粮草消耗与干粮的存量。
其实这些俗务都难不倒宋军师,最心劳的却是应付本郡刺史和县令等一众官员,安抚着他们的焦躁,使文官武将依命行事。
“吼!”
忽地,一声吼叫震破天,城外秃鹰惊扰振翅而飞。
城内,将军与军师不约而同抬。
“熊将来了。”怀化大将面无表情说道。
室内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报!”亲卫自塔楼奔跑而下,入了大厅便跪“熊将阵前咆哮,已动全军攻城。”
“知道了。”怀化大将镇定转头“方才说到哪了?喔,坞堡来援……”
牙将抱拳“呃,对,是……按照惯例,都是自编一团。”
“打散吧。”怀化大将摇头“分成两团,但领头的,给他们校尉当当。”
“领命。”牙将退离。
“报!”又一传令兵奔跑入厅“西门告急,归德中郎将重伤被抬下城。”
“知道了。”怀化大将转头对亲卫道“去跟宋军师说一声,让坞堡团兵护送百姓离城。”
“得令。”
“报!”传令兵狼狈摔入厅内,不待开口,巨鹰俯冲而入,撞翻其身,厅内护卫纷纷举剑挥砍,一阵落羽爪腾,鹰被削去后,传令兵才喘息开口“熊将冲门,壮武将军战死。”
怀化将军站起身,领着众将出宅,边走边道“取我弓来,并让南门华将军来西门支援。”
“遵命。”
怀化大将朝西而走,步伐虽快,但稳,也不管城门被撞得砰砰作响,随手接过亲卫递来的硬弓,大步登墙。
墙上乱哄哄,鲜血与破肢断臂散落,卫兵与蛮兽缠斗,虎豹叠身攀附城墙而上,卫兵持枪往下刺捅,天上还有巨鹰盘旋,飞扑击抓,卫兵则举圆盾抵抗。
怀化大将搭弓快射,一箭一兽,花豹落墙,雄鹰纷坠。亲卫们环绕大将,迅清扫周围荒兽。
站稳西墙,怀化大将斜目,只见那半门高的乌黑巨熊,体魄如山,冲撞城门,撞得城摇门动。
“咻。”
巨熊闻声感应,抬掌挡下直射右眼的箭矢,转头看去,露出赤红兽齿。
“原来是濮小弟啊。”墨熊吼道“不敢下来跟爷爷过两招?”
濮将军不答,又搭箭三珠连击,厚掌挥飞两箭,不想第三箭却是破甲箭矢,钉没熊掌。
“阴险!”墨熊随意折断箭杆,又撞一次门,险些将城门给硬生冲开。
“怎不见大仙啊?”墨熊再吼“缺一刀葛屁了?仙姑挂点了?”
“你家狮王呢?”濮将军笑问“没胆再来?”
“吼!”墨熊怒极,双掌猛拍地面,又再撞城门,门后虽有三根巨木抵锢,却也被撞得石地碎裂,不过与此同时,墙上箭弩也已调教完成。
“簌簌簌……”弩箭连击。
墨熊皮硬,没被巨弩射穿,但也被撞击倒退,本是用来连射攻城塔楼的箭弩,在熊将身上砸出点点灰痕。
“哼。”墨熊扫掌拍飞弩箭,身后一群豺狗,顿时被射穿无数,哀鸣不已。
“给爷爷等着。”墨熊趴地,快步退走。
怀化大将看着熊将离去,悬心微放,但看着八座熊塔耸立眼前,转头吩咐“抛石机呢?”
“正在校准。”牙将答复。
“先打掉前锋三座,否则……”
“遵命。”牙将亦知塔楼威胁,连忙拱手,转身赶去催促抛石机作业。
另一头,华将军领着卫兵奔跑而来,迅补足方才墙上战殁的空缺,并对怀化大将躬身“末将来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