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等商惊秋再开口,手腕轻轻一转,反扣住对方的手,另一只手伸过去,稳稳地将人圈进怀里。
狐族的体温带着点草木的清润,裹住商惊秋紧绷的脊背,声音贴在她耳边,清晰又坚定。
“不会。”
没有多馀的解释,只有两个字,却像钉进雪里的桩,稳得很。
商惊秋的手还在用力,指腹掐进千寻谕的腕肉里,可听见那句“不会”,她忽然像松了弦的弓,力道一点点泄去,指尖微微发颤。
她往後退了半寸,看着千寻谕眼底未散的慌急,恍然般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呼气:“我信你。”
话音刚落,窗外的风雪声里突然混进了别的动静。
先是“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桌子被掀翻,接着是男人的嘶吼丶刀剑碰撞的脆响,连门板震动的声音都透过墙壁传了进来。
千寻谕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商惊秋往身後护,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藏着的狐爪刃上,眼底瞬间凝起冷光。
“别出去。”
商惊秋却按住了她的胳膊,指尖从袖袋里摸出一张泛着淡青色微光的符箓。
符箓边缘绣着细密的云纹,中央画着一只眯眼的雀鸟,是她早年在古籍里见过的“窥天雀符”。
她指尖一拈,食指扣住中指,无名指轻轻抵在掌心,拇指按在符箓中央的雀眼上,嘴唇微动,念出清越的咒语:“雀眼开,尘嚣现,一线窥得堂前变。”
咒语落时,符箓上的雀鸟忽然睁开眼,一道极细的青光从雀眼射出,落在对面的墙面上,竟映出了楼下大堂的景象。
满地狼藉,桌椅翻倒,几个淘金客举着刀互相劈砍,有人怀里抱着块拳头大的黑金色矿石,嘶吼着“这是我的!”。
另一个人扑上去抢,刀光擦着他的胳膊划过,溅出的血滴在雪地里,瞬间冻成了暗红的冰粒。
柜台後,掌柜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脸还是埋在阴影里,手指甚至还搭在算盘上,仿佛眼前的乱斗与他无关,连眼皮都没擡一下。
小二则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围裙上沾了酒渍和血点,一边拉这个一边劝那个,声音都喊哑了:“别打了!掌柜的规矩忘了?在店里动刀……”
话没说完就被人推了个趔趄,差点撞在桌角上。
“他?算个屁!一个死瘸子!滚滚滚滚!”
混乱愈演愈烈,有人的刀劈在了柜台边缘,木屑飞溅,眼看就要伤到掌柜。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脆响,掌柜突然狠狠拍在柜台上。
那一下力道极大,整个柜台都震了震,翻倒的桌椅竟都顿了顿。
他缓缓站起身,原本佝偻的背挺直了,灰布短打之下,一股磅礴的气势骤然蒸腾开来,周围的空气像是被煮沸的水,扭曲着往上冒,连烛火都被这股气势压得灭了大半。
“吾名,山圩之。”
“出窍境九重……”千寻谕瞳孔微缩,低声道,“差一步,就是灵虚境。”
墙面上的青光里,所有淘金客都停住了动作,握着刀的手不住地颤抖,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掌柜擡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光,却不是怒意,仍是那种死水般的淡漠,扫过堂里的人,声音平平的,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压迫感。
“我的店里,你!吵到客人了。”
墙面上的青光还亮着,商惊秋指尖捏着的窥天雀符微微发烫,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玄天门宗主萧烈是整个修真界都数得着的人物,灵虚境的修为足以统领上千弟子。
镇住一方宗门,而这雪地里的破落客栈里,竟藏着个出窍境九重的大能?
只差一步就能摸到灵虚境的门槛,别说做个宗门长老,便是自立门户都绰绰有馀,怎会窝在这淘金客扎堆的地方,守着个满是煤烟与刀光的柜台?
她身旁的千寻谕狐耳悄悄绷紧,指尖按在商惊秋的手腕上,力道轻却稳。
方才楼下那些淘金客的刀光再烈,也不过是凡俗间的争杀,可山圩之这一露气势,才是真正的修仙者威压,像漫天风雪突然凝在半空,连空气都透着刺骨的冷。
这时,柜台後的山圩之终于动了。他缓缓走出柜台,左手拄着根黑铁拐杖,杖尖磨得发亮,落地时“笃”一声轻响,在散落的雪粒上压出个浅坑。
原来他左腿微跛,走一步便轻轻晃一下,却半点不显狼狈,反倒衬得那身灰布短打里裹着的沉稳,愈发让人不敢小觑。
商惊秋借着青光看清了他的模样,约莫四十五岁,鬓角已沾了霜白,额角和脸颊上刻着几道细碎的纹路,像是早年被矿砂磨出来的,眼尾下垂,寻常时看着木讷,此刻擡眼扫过堂中,却像淬了冰的铁,冷得让人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