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鸣雁,你渴不渴?”
漫天黄沙的西北战场,季夏灼带着疲惫之师被困了好些日子。
褚嫣看着同样灰头土脸的她,心下一片凄然,勉强撑出一个笑,“不渴。咱们肯定能突破重围的!”
季夏灼摸了一把她的小脸,双手抱着脑袋躺在了小土坡上。
“如果不能怎麽办?”
褚嫣心里咯噔,这话无论谁说的都不重要,但若是季夏灼自己亲口说的,那便大概率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那日突然冒出来的“山蝎子”只是个诱饵,他们一行为了查明实情,同时确实轻视了鞑靼的後手,没料到被诱敌深入後竟遭了前後伏击。
其实腹背受敌也并非绝路,战就是了。
虽说至今为止,伤亡还不算严重,但是被切断了与西北都护所的联系,他们轻装出袭不带补给,无异于自取死路!
这事确实蹊跷,二十万大军都在营中,竟没来寻过她这位下落不明的主帅吗?
褚嫣想起曾在西北驻军名册上见到过皇後家的旁支,当时还有心指给皇帝,但还没来得及做就被季夏灼软禁了,原来她这弟子已经不用教了。
唉,就当是自作自受吧。
粮草很快见了低,马也被宰来吃了几匹,最要命的是没有水源补给。随身的水囊都快见了底,再这样下去马上便会陆续渴死人,军心一乱还谈何作战?
她俩也只剩了一瓶底儿的水。
褚嫣暗自嘲笑,兴许自己身上的蛊虫没等到葛大夫的以毒攻毒,就先被她活活渴干巴了。
葛大夫若是有幸能给她收个尸,说不定还能研制出治这蛊毒的新药方,自己这具干尸也算流芳百世。
“如果不能……”
褚嫣边重复边想。
褚氏的皇家旧亲虽被褫夺封地但人却无事,小段有傍身的手艺也有人作伴,程子文,呵,季夏灼回不去他也不必头痛了,说不定他早和房里那个陈什麽的在一块儿了……
害,居然一时想不出还有什麽值得牵挂悔恨的。
“嗯?”季夏灼挑挑眉追问。
褚嫣也在她一旁,以同样的姿势躺下,“不能就不能吧,还能怎麽样,上了你的贼船大不了一块儿死呗!”
季夏灼直起身,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真不想活了?还是……”就想和我一块儿死?
褚嫣笑了,擡脚想踢她有犯了懒,“废话!能活谁想死?但生死这种事找谁说理去,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也不必哀戚——其实你想想,就这麽死了也不亏。”
季夏灼饶有兴致,“愿闻其详。”
褚嫣舞着袖子,开始不着边际地瞎白胡,“你想啊,我这一生该见的不该见的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其实还不如十来岁专心搞钱的日子,後半辈子倒绕着一个‘权’瞎忙乎,这不把自己都搭进去了,民间早传开我的就是什麽身份都有丶又什麽位子都坐不长,说得倒也不错!”
“我褚嫣这辈子光围着‘钱’和‘权’转悠了,简直俗不可耐,最後还是栽在了一个‘情’字上,所以荒唐也荒唐够了,活到哪儿算哪儿吧……”
名震天下的武商太後,确实栽在了这负心人身上,偏偏还始终恨不起来丶恨不彻底。
季夏灼深深看着她,难以捉摸的眼神里似有些许难过。
褚嫣继续道,“还有你,害算了!你更不是个东西,死了算了!给本公主陪葬你还是赚大发了。”
季夏灼礼貌地侧过身,留个她一个沉默的後背,收回自己险些冒头的良心。
终于也算扳回一城,褚嫣没心没肺地笑了。
其实,这确实是她的真心话。
季夏灼这柄神兵利器,在战时还称得上是英雄,但她浸了太多不该浸的血,天大的荣誉也染了罪孽,就此为止,死在战场才是她该有的宿命,不枉一世功过参半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