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脀被触了逆鳞,也没了好脸色,“事实就是谢芳渎职误事咎由自取,尔等妇孺莫议朝政!跪安吧!”
说罢,圈了被子往头上一蒙,再油盐不进。
他没想到的是,谢皇後一怒之下竟真的用了大将军的礼制出殡。
一时漫天纸钱,不逊于前几日帝妃的大婚红纸。
民间被谢家声势浩大的丧葬弄得十分迷惑,因为传闻那谢芳是西北战场的罪人并且已经车裂伏诛,如今怎麽突然改弦易辙成了将军似的,还挺风光的。
程脀听闻此事後,也不喊累喊饿了,当即奔下病床——小舅子祭天,竟有如此妙手回春的效用。
他和皇後掰扯无果,偏她又用母家兵权做筹码,况且事已至此,程脀只好带着对季夏灼巨大的恐惧,在追封诏书上抖着手压上了玉玺。
这一举动无异于打季夏灼的脸,他大病未愈,又连做了几日提心吊胆的噩梦。
然而事情发展却不同他所料,季夏灼那边竟是从未有过的风平浪静。
程脀非常疑惑。
季夏灼确实非常平静,包括她的毫无波澜的脉搏。
这几日,将军府被褚嫣牢牢管了起来,不让下人说出去半个字儿。
自那日大婚夜後,季夏灼险些直接丧了命,褚嫣当机立断寻来了葛大夫逼吐出她喝下的药,这才勉强在阎王殿前留住了人。
褚嫣整个人像魔怔似的,成日守在季夏灼床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怔怔瞪着床上的人。
葛大夫被她那眼神激起一层寒毛来,他揉揉疲惫的眼睛,心下犹疑,忍不住问道,“话说你俩究竟是敌是友?”
褚嫣没回答,眼神空寂。
葛大夫自说自话,“在下终年隐居丶闭目塞听,并非入世之人,然而改朝换代的事总不至于闻所未闻。因而,要说你们有着深仇大恨,我也是信的。”
葛大夫在褚嫣眼前晃晃手指,见她仍没反应,慢悠悠道,“而且,子母蛊诞生之初便是用作恨之入骨的世仇,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怎麽回事儿,鸣雁你……”
褚嫣许久未开口,喉咙发出干涩的声响,闭眼道,“嗯,我的确恨她,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
葛大夫莞尔又道,“但若说你们是挚友丶知己,在下也是信的。统一诸国丶收拾北蛮的镇国大将军落得奄奄一息的境遇,素来有句话叫‘趁你病要你命’,然而本神医被某个痴情人叫来连轴忙了两天两宿。殊不知什麽恨意这麽缠绵悱恻?”
褚嫣瞥了他一眼,“她若是死了,天下不免又要大乱,那不成真要让那个能被新娘吓背过气的狗皇帝挑大梁?况且,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葛大夫憋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你以前跟我喝酒耍赖的时候怎麽没想过胜之武不武?”
他眯着挂了黑眼圈的眼睛,歪嘴一笑,一副我说不过你但我都懂你就是爱她爱惨了她的模样。
褚嫣突然觉得他很欠揍,“咳,原来葛神医也知道‘趁你病要你命’的说法,那怎麽还给一个姓段的病患瞄上了?哦,我知道,是报恩,强迫恩人非要以身相许也算麽?”
葛大夫被说中死xue,一想到那人就发颤,忙求她不要再说了。
褚嫣没再逗他,看看他乌青的黑眼圈先让人去休息了。
守在屋外的白翎引他去客房。
只剩她们两人。
褚嫣再度捏起季夏灼的冰凉的手腕,然而那脉搏仍是闻丝未觉。她的指尖狠狠掐上去,指甲要陷进肉里似的,彷佛这样才能感觉到她还活着。
褚嫣将两人的手交叠紧握,再一小刀划向自己的手腕。
须臾,两人手腕的相同部位现出一条细细的伤口,那道血好似一条红线,慢慢相连。
“季夏灼你就好好作吧,等你醒了再跟你算账!”
褚嫣拍拍她苍白的脸,指尖肆意在她眉宇间游移,长长的羽睫刮过她的指腹。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倏尔,她感觉指腹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痒意。
她眨眼了?!
褚嫣压抑不住胸口砰砰直跳的心脏,俯身慢慢靠近,一绺发丝垂落到季夏灼的脸颊。
就在这时,房门被嘭地打开。
褚嫣攥紧拳头,不悦地回头,“葛三,我说你怎麽又回……!”
下一瞬,黑衣刺客的锋刃已然行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