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衆人无不恭贺“天子万年”。一时间气氛无比融洽。
程子文终于把心落回了肚子里,颇不好意思地跟季夏灼道,“是我小人之心误会那孩子了。没想到她还颇有巧思……”
“嫣儿的礼物孝心感人,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东边邻国友邦不甚清晰,如今正有一位齐国远道而来的世子,今儿个正好是父皇的寿辰,不若世子将小妹的贺礼补充完整,也算锦上添花!”开口是大皇子,寥寥两句宛如不经意的闲谈,但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齐梁两国虽偶有摩擦,但终不是水火不容撕破脸的程度,不然程子文也不必行这一遭。但哪个友邻来你们国家地图上把自家抖搂个干净的?
褚嫣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出宫不久,皇兄们的行为愈发让她觉得陌生。平日里只觉得大皇兄跟父皇一样是站在她这边儿宠着她的,二皇兄好跟她呛两句,小煜儿最喜欢跟她玩儿像条尾巴似的。
眼下是兄长为难朋友,她该怎麽做呢?
犹疑片刻,针落可闻的宴席上,程子文终于站了出来。
程子文行了大礼,道,“在下才疏学浅,尚能勉强识得几个字,哪里通晓书画之道,不敢在天子面前献丑,还望大殿下海涵。”
看着程子文叩头的样子,褚嫣说不上是种什麽感觉。
她娇纵肆意的殿堂所有人都捧着自己,然而在程子文眼里,所见之人无不是想从他身上叼下一块皮肉的仇敌吧。
“皇兄……”
大皇子突然笑着开了口,“修图作画自有专人负责,嫣儿也不过是为着父皇欢心才亲自动手,孤也是一样的心,开个玩笑讨个喜气,世子怎麽还当了真?值此佳节,世子不必拘束。”
程子文苍白着脸回到座位,袖中是握紧的拳头。
褚嫣的坤舆图开了先例,因而各皇子也开始依次献礼。
褚嫣注意到大皇子刚献完礼,二皇子的脸色就立马白了,眼神甚至是惊恐的。
不过是江南打捞上来的珍珠做的冠冕,看着挺有光泽的,有什麽问题呢?
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褚嫣心不在焉地想着。
直到小煜儿也规规矩矩跪下献礼,褚嫣才有了笑脸,又想起偶遇季夏灼那日,几个人都老老实实陪她玩女帝的游戏的样子。
“父皇,儿臣和三皇姐一样,亲手做的礼物。”小煜儿伏在地上小小一团,笑起来眯着眼十分乖巧可爱。
但寿礼打开的时候,衆人皆骇然失色。
那盘中之物竟是一块朽木雕龙,空洞的龙眼的位置落下红色的烛泪。
朽龙泣血!
“大丶大胆!这就是你送的好东西?平日装出正人君子……你竟有如此歹毒之心!”二皇子率先开口骂道。
皇帝怒目圆睁,用力摔碎手中把玩的佛链。佛珠劈里啪啦滚落一地,所有人都连忙下跪。
“陛下息怒!”
皇帝怒道:“来人!将五皇子关回宫里严加看管,谁也不许见!”
小煜儿腿已经吓软了,哇哇大哭起来,被人带了下去。
褚嫣皱着眉终于还是离席跪下道,“父皇息怒!此事必有冤情,小煜儿那麽小怎敢有不臣之心,定是有心人蓄意陷害!儿臣亲眼见过小煜儿给您做的礼物,是一只木雕的小猴子,一小刀一小刀慢慢刻出来的,手都不知道划破几回了。这分明是有人换了他的寿礼!”
“褚嫣!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此等对天子不敬乃至罔顾人伦纲常之事!就算你身为皇姐念及手足之情为其开脱,又将吾皇丶吾父置于何处!”褚懿眼里倒映出褚嫣慌张焦急的神情,原本不足的底气仿佛被灌注了养料,尤其像一条被喂了血肉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张牙舞爪。
褚嫣尚且年幼,一时关心则乱,被嫌怨已久的褚懿狠咬一口。
“皇上!”褚煜的生母不管不顾地跪爬上前,“煜儿他还小,什麽都不知道,况且嫣儿也说了,其中必有误会!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祺贵人,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直到他们各自落了话,皇帝都没表明什麽态度,但祺贵人提及褚嫣时,他却眯了眯眼。
“是是!我褚嫣敢给五皇子褚煜担保……”
褚嫣话还没说完,皇帝奋力一掌打在龙椅上,她只觉後背的脊梁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冷汗瞬间下来,辩解的话断在嗓子眼儿发着抖说不出来。
帝王威严便是如此吗?
一种极致的陌生逼得褚嫣大脑空白,鼻子一酸,恍然的刹那倏地浮现一个事实,她是没有亲娘的孩子。她的母妃怎麽就不在她身边呢?
衆人同褚嫣一起纷纷跪地劝圣上息怒。
“嫣儿,你还是谨言慎行,莫叫父皇寒了心!”褚懿露出狡黠的神色,“儿臣懿请……”
沉默许久的大皇子这才开了口,“老二,你也少说两句——父皇,儿臣请命代审此案,必定查处幕後小人,还皇嗣一个清白!嫣儿既愿意为煜儿作证,这几日便不急着会府,且先在宫中与皇兄一起查案可好?”
好话都给他说了。
褚懿咬咬牙,心里唾弃,到头来又被这只老狐狸捡了便宜。
回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