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屿连看都没看那碗汤一眼,直接闭上了眼睛,用最直接的行动表达了拒绝。
言澈眼底的光暗淡了下去,但他没有放弃,只是默默地把汤碗放在保温垫上。
下午,护士进来给时屿胳膊上那道细微的擦伤换药。时屿面无表情地伸出手,配合着,但全身都散发着抗拒的低气压。
护士离开後,言澈看着那重新被洁白纱布包裹的手腕,心里一阵刺痛。他犹豫再三,还是拿起护士留下的那管促进愈合的药膏,走到床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麽:“前辈……我帮您再涂一点药吧?护士说多涂一次好得快……”
他的手刚要碰到时屿的手腕,时屿却像是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将手缩回被子里,动作幅度之大,牵动了输液管。他终于睁开眼,看向言澈的眼神里不再是空茫,而是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丶冰冷的怒意和极度羞耻的抗拒。
“出去。”他的声音沙哑,却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言澈的手僵在半空中,心脏像是被那两个字狠狠刺穿,疼得他瞬间白了脸色。难堪丶委屈丶无助……各种情绪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咬住下唇,才忍住眼眶的酸涩。
他默默地收回手,低着头,像一只被主人呵斥後不知所措的大狗狗,慢慢地退到了房间最远的角落,蜷缩在沙发上,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只是用那双泛红的狗狗眼,远远地丶担忧地望着床上那个重新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人。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言澈大概是太累了,加上精神高度紧张,竟然蜷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他被窗外渐沉的暮色惊醒时,发现病床上的时屿似乎也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帮他掖一下被角。
走近了才发现,时屿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微微蹙着的,唇色依旧苍白,看起来脆弱又不安。床头柜上那碗汤早已冷透,凝了一层油花。
言澈心里叹了口气,拿起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削起来。他显然没什麽经验,苹果皮削得断断续续,厚薄不均,果肉也被坑坑洼洼地削掉不少,看起来十分笨拙可怜。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与苹果“搏斗”时,病床上的人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时屿的目光先是有些茫然,然後聚焦在言澈那双笨拙的丶正努力想将苹果皮连在一起的手上。年轻人的表情认真又专注,嘴角微微抿着,像是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额前柔软的栗色发丝垂落,遮住了一点眉眼。
看着那被削得惨不忍睹的苹果,再看看言澈那副小心翼翼丶甚至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时屿眼底那层坚冰,似乎极其细微地丶不易察觉地融化了一丝丝。
连续几天了。这个年轻人就这样不知疲倦丶笨手笨脚地待在这里,忍受他的冷脸和驱逐,做着各种不擅长的事情,只是为了……照顾他?那双眼睛里盛满的担忧,纯粹得让他那颗冰冷麻木的心,都感到了一丝微弱的丶异样的触动。
他见过太多虚情假意和别有用心,但言澈的笨拙和坚持,却透着一股傻气的真诚。
言澈终于削好了苹果,虽然形状难看,但他似乎松了口气,擡起头,正对上时屿静静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虽然依旧没有什麽温度,但至少……没有了明显的怒意和驱逐。
言澈的心猛地一跳,有些慌乱地举起手里坑洼的苹果:“前丶前辈……您醒了?要……要吃苹果吗?”
时屿看着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就在言澈以为又会得到冰冷的拒绝时,他却极其轻微地丶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一下头。
虽然还是拒绝,但不再是“出去”那样伤人的字眼。
言澈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像是得到了天大的鼓励,连忙说:“那……那您喝点水?温水!”他放下苹果,手忙脚乱地去倒水,这次记得试了温度,才小心地递过去。
时屿的目光在他殷勤又紧张的脸上停顿了两秒,然後,极其缓慢地……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丶缠着纱布的手,接过了水杯。他没有喝,只是捧在手心里,感受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言澈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巨大的成就感瞬间冲散了连日的委屈和疲惫!
他不敢得意忘形,只是乖乖地坐回椅子上去,但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睛里重新闪烁起亮晶晶的光芒,像得到了主人一点点回应就无比满足的大型犬。
时屿捧着水杯,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渐暗的天空。病房里依旧安静,但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抗拒,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消融了一点点。空气中,除了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还多了一丝笨拙熬煮的汤水气息,和一点点……名为“坚持”的微暖。
裂隙中的微光,似乎终于艰难地透进了一丝丝。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