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一旦生出,就像是蜘蛛网,迅速瓦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以清自来感性,要让他突然从一段真心付出的感情中抽离出来,实在是非常困难。
在刑狱司遇到的那个早膳,以清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没有冲上去问个清楚。
直到佘则看着他抱起令狐鸿渐,也没有一句话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是自己把这份情看的太重,拿得起,却放不下。
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头脑发热的去找佘则问个明白,没有去自取其辱。
他实在没办法像佘则一样,抽刀断水般,决绝的说出那样的话,也做不到见面不识,相逢陌路。
便与陆予方请辞,也借机路过武功县义庄。
回到三清观,也不过下午时分。
三清山还是那样的苍翠欲滴,三清观还是香火鼎盛。
道长们看到以清回来了,都热情的说着‘欢迎回家’,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说着‘怎麽瘦了?’‘怎麽黑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又踢被子受凉了’……
满耳满眼,都是关心关爱,让以清受伤的心感受到了满溢的温柔。
他来到一德真人跟前,看着眼前这个白发白须的老人,不由得展露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撅了嘴,跪在他的身侧,抱着老人,便哭起来,将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脑儿的哭了出来。
以宁在一旁打趣:“多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一德真人将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抚摸,说:“我的清儿,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吧,没事的,哭完就好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以清哭的更厉害了。
以宁看他哭的一抽一抽的,捏着他的脸蛋,又拉着他的手把了脉,说:“我说你怎麽瘦了,之前受了伤是不是?”
以清哭哭唧唧的点头,丝毫不隐瞒,说:“这里,这里受了伤,这里被踹了一脚。我自己也开了药,好的七七八八了。”
他指着自己的左臂丶右肩和腹部。
以宁心疼的紧,说:“所以跟你说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这才几日,就伤成这样?一会儿我给你开点药,好好治治,别落下病根儿了。”
以清噘着嘴,擦了眼泪,点点头。
以宁带着几分责备,说:“不是教过你吗,打不过就跑,谁让你硬扛的?”
以清被教训,委屈巴巴的说:“中了毒,跑不动……”
以宁持续数落:“让你不好好学习毒理,医术也是个三脚猫,现在好了吧,书到用时方恨少。”
以清‘哇’的大哭起来:“大师兄,我被人欺负了,你还骂我,哇呜……”
以宁被吵得赶紧用手指头塞住耳朵,说:“师父,我去给小师弟煎药。”
连忙跑了。
一德真人捧着以清的脸,给他擦擦眼泪,说:“清儿,遇到什麽不开心的事了?要给师父说说吗?”
以清点点头,保持跪着的姿势,将头靠在一德真人的膝盖上,带着笑,说:“师父,我找到姐姐了。”
一德真人老怀安慰的抚摸他的头发,说:“小云,还好吗?”
以清连连点头,说:“他跟我一样,也变成了泽。他很厉害很厉害,我也打不过他。但是妹妹,留在了那个初春。”
他说着,带着惋惜,却也带着感激,说起姐姐,也有满脸的自豪。
“但是他说现在有想要做的事,暂时不能表露身份,也不能跟我相认。”
一德真人问:“会有危险吗?”
以清摇头,说:“他没有说,但是我很担心他。我很想把他敲晕了,带着他远走高飞,但是我不能这麽做。”
“他是我的姐姐,但是他首先是他自己,他有选择做什麽和不做什麽的自由。即便是这条路在别人眼中是条不归路,即时这条路最後会让他陷入无尽地狱,只要是他的选择,我都尊重他。”
一德真人慈祥的笑着,夸赞道:“出去一趟,道心未减。”
以清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随後消失:“师父,我遇到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我能感受到他心里有我,但是他却想要推开我,还说当我和他之间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见到我,也当无事人一样。”
“我很难过。”
他说着,带着哽咽,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一德真人的手微微一顿,然後带着包容的微笑,说:“为师这辈子,做过一件错事,一件天大的错事。”
以清好奇的擡起头,看着他,问:“师父也会做错事?”
在他心里,一德真人悲悯衆人,道学修养极高,就像是完美的存在。
一德真人看着他,像是透过他,看到了过去发生的那件事,拉着以清的手,说:“是人都会做错事,为师也不例外。但是为师知道,就算时间倒退一千次,一万次,明知这件事是错的,我也会不计後果的去做。”
以清问:“为什麽?”
一德真人说:“人生一世,注定要辜负一些人。那件事我做错了,却从不後悔。我辜负了一些人,但是我保护了一些人。”
“清儿,或许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在选择辜负一些人,保护一些人。或许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他却不後悔这麽做。”
以清不明白的摇摇头。
一德真人说:“以後,你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