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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潭里的歧路(第1页)

泥潭里的歧路

第八章泥潭里的歧路

议事厅的檀木梁上还悬着大家长的墨色幡旗,此刻却被药气染得发闷。柳轻絮刚给大家长施完针,银针刺破的指尖还沾着黑血,瓷碗里的毒血凝着碎冰似的纹路,看得提魂殿的老执事直攥紧了手里的铜符。

“寒毒侵心,需每日辰时换药,若断了药……”柳轻絮的话没说完,就被殿外的争吵声打断。谢七刀的鬼头刀拍在石阶上,震得廊下灯笼乱晃:“大家长昏迷三日,暗河不能无主!我谢家提议,由苏昌河暂代主事之权!”

我攥着腰间的“彼岸”令牌,指节泛白——这正是我要的乱局。昨夜已让谢明给慕家递了假消息,说谢七刀要趁大家长昏迷,吞了慕家在江南的镖银。只要慕谢两家先打起来,我再以“平乱”之名收拢提魂殿的势力,这暗河的权柄,迟早是我的。

眼角馀光扫向站在角落的暮雨,他正低头摩挲着伞柄上的蛇纹,玄铁伞骨在地面映出细长的影。我算准了他会护着苏家,会站出来争主事权——毕竟当年鬼哭渊的约定里,他本就该和我一起掌暗河。可他突然擡眼,目光却越过争吵的人群,落在提魂殿的卷宗柜上,那眼神亮得让我心头一紧。

“争主事权没用。”暮雨的声音突然响起,清冷得像殿外的秋雨,他上前一步,伞尖点地,划出一道半圆的弧,将争吵的衆人圈在外面,“我要查暗河的旧卷宗——二十年前无剑城灭门案的卷宗,还有‘无名者’训练营的废除令。”

这话像块冰砸进滚油里,谢七刀的刀顿在半空:“苏暮雨!你疯了?暗河的卷宗岂是说查就查!”

我也愣了——我算过他会争权丶会护苏家,甚至算过他会为柳轻絮的药跟我红脸,却没算过他要查旧卷宗。更没算过,他要的不是主事权,是拆了这暗河的根。

“我要的不是权。”暮雨的伞尖挑开卷宗柜的铜锁,泛黄的卷宗簌簌落在地上,他捡起最上面那本,封皮上“无剑城”三个字被血浸得发黑,“我要解散暗河。”

“解散?”我忍不住笑出声,刀鞘砸在檀木桌上,震落了盏青瓷茶杯,“暗河是三百年的基业,是染血的泥潭,你说解散就解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令牌,脑子里飞快转着——他打乱了我的局,我得重新找破局点。谢慕两家还没动手,提魂殿的人又被他的“解散”说得发愣,再等下去,柳轻絮那边若稳住了大家长的病情,我就没机会了。

“当年我们约定改变暗河,不是让你把它变成染血的屠宰场。”暮雨的声音发颤,卷宗在他手里捏得发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让谢明递假消息,挑动慕谢内斗,就是想趁乱收权!”

我心头一震——他竟看穿了我的计划。可没等我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惨叫,慕归期的折扇裹着血飞进来,砸在金砖地上:“谢七刀!你敢派人烧我慕家的药库!”

谢七刀脸色骤变:“我没派人!是你慕家先想吞我谢家的镖银!”

两人的刀瞬间出鞘,刀锋相撞的脆响刺破殿内的药气。我盯着暮雨,突然笑了——乱局还是来了,哪怕不是按我的计划。刚要擡手让“彼岸”死士现身,却见暮雨的伞突然转了个圈,伞骨“当”的一声撞开两人的刀,伞面撑开,像块墨色的盾,将厮杀的衆人隔开。

“都住手!”他的声音带着急,後腰的旧伤牵扯得他踉跄了下,却还是撑着伞站稳,“柳神医说大家长的药里少了味‘龙涎草’,江南只有慕家的药库有存。现在药库烧了,大家长的命怎麽办?”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衆人头上。谢七刀的刀垂了下去,慕归期也收了折扇,眼神里满是惊疑。我攥着令牌的手松了松——暮雨这步走得比我快,他没去拦内斗,反而用大家长的药牵住了慕谢两家的命,既稳住了乱局,又断了我“平乱”的由头。

柳轻絮突然从後殿跑出来,手里的药包攥得发白:“药不对!大家长的药里被加了‘三步倒’的引子,再喝下去,神仙也救不了!”

殿内瞬间死寂。我猛地看向暮雨,他也正看着我,眼底满是震惊——我们都没算到,有人敢在大家长的药里动手脚,而且动作比我们都快。

“是你!”谢七刀突然指向我,鬼头刀直指我的咽喉,“你想让大家长死,好名正言顺夺位!”

“放屁!”我拔刀挡开,刀光映着暮雨的脸,他正低头检查药碗,指尖沾着药汁,眉头皱得很紧。我突然明白,此刻再争权已没用——若大家长死了,暗河只会彻底分裂,我要的是掌控,不是毁灭。

“先查药源。”暮雨突然开口,将药碗递给提魂殿的老执事,“柳神医,你随我去後殿守着大家长;谢宗主,你派人去查药库的火是谁放的;慕宗主,你去江南调‘龙涎草’,三日之内必须带回。”

他的安排条理清晰,竟让原本剑拔弩张的衆人都动了起来。谢七刀看了我一眼,冷哼着走了;慕归期也收起折扇,快步出了殿。我站在原地,看着暮雨扶着柳轻絮往後殿走,玄铁伞的影子在地面拖得很长,像道解不开的结。

“你早就算到有人会动大家长的药?”我追上去,声音压得很低,後背的抓痕又开始疼,却不及心里的乱。

暮雨停下脚步,转头看我,眼底没了方才的坚定,多了丝疲惫:“我没算到,我只是想……若暗河散了,就没人会再盯着大家长的命。”他顿了顿,指尖碰了碰我的袖口,“你想浑水摸鱼,我想解散暗河,我们都把对方算进了计划,却都没算到,这暗河的泥潭,比我们想的还深。”

後殿的烛火映着他的脸,我突然想起鬼哭渊的那个夜晚,他背着我走在雾里,说“要两个人都活”。那时我们的计划很简单,现在却岔成了两条路。

“三日。”我攥住他的手腕,指腹蹭过他腕骨上的旧伤,“我帮你查药源,也帮你调‘龙涎草’。但三日之後,若你还想解散暗河……”

“那我们就各凭本事。”暮雨接了我的话,眼神亮了亮,像极了当年练剑时,他第一次接住我刀的模样。

我松开手,看着他走进後殿,柳轻絮的药箱在他身边晃着。殿外的雨又下了起来,砸在伞面上,噼啪响得像倒计时。我摸出怀里的“彼岸”令牌,突然笑了——计划被打乱又如何?只要暮雨还在这局里,只要我还能盯着他的背影,这浑水,我就陪他蹚到底。

提魂殿的老执事突然走来,递过份密报:“苏公子,慕家药库的火,是影宗的人放的。”

我捏紧密报,眼底冷了下来——影宗竟也掺了手。看来这三日,不仅要查药源,还要先解决影宗的杂碎。而暮雨那边,怕是也得应对提魂殿里想趁机夺权的老东西。

我们都没按对方的计划走,却都掉进了更深的局里。但没关系,暗河本就是染血的泥潭,随机应变,才是我们从鬼哭渊爬出来时,最该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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