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好歹是那麽大个晏总
听着郑榕这仿佛来自久远的话语,晏珩没说话,嘴唇抿得很紧,水珠顺着他的轮廓线滑到下巴,再滴落下来。
像是眼泪。
他们很少提及从前,确切地说,是很少提起晏珩当初失聪那段时间的事情。
那不仅对晏珩而言是痛苦的记忆,对郑榕亦然。
谁都不喜欢反复提及曾经的苦难。
郑榕刚才这番话虽然没有明着说是何时的誓言,但两人都清楚,肯定是那时候。
那时候,晏珩的听力已经确认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并不是一夜之间就完全丧失了听力,而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那个过程,很痛苦很绝望。
郑榕始终陪在身边,他那时候肱骨和锁骨都骨折了,还做了手术。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挺疼的。但他却一声不吭陪在晏珩身旁。
看着晏珩的听力一天天恶化,他比自己骨折的疼要更痛苦。
有时候晏珩睡一觉醒来,听力就更坏了。于是太害怕了,不敢睡觉,一晚一晚的不敢闭眼,窝在郑榕怀里。
他不闭眼,郑榕也就不敢闭眼。
两个人就像寒夜取暖相互依偎的小动物一样。
在那无数个漫长的黑夜里。
郑榕无数次的向上天祈祷过。
上帝菩萨真主,各路神佛。
无论是谁都行,只要能保佑晏珩的耳朵好起来。
可是好不起来了。
医生说很不乐观,说只能期待以後的科学技术,能够让他恢复听力,再听到声音。但在当下能做的,只能是赶紧适应和学习聋人的交流工具,唇语和手语。
于是郑榕只能祈祷,无论是谁,是谁都行,只要能让晏珩再听到声音。
只要晏珩能再听到声音,他愿意做任何事情,愿意做一辈子的慈善,做一辈子的好事。
所以晏珩人工耳蜗开机的第一天,郑榕捐了很大一笔钱给帮助聋哑儿童的救助中心。
从那之後,他每年都在做慈善,出钱出力。
虽然说都是迷信,但郑榕就是怕,怕要是违背了曾经的誓言,哪天报应落在晏珩身上怎麽办。
晏珩到现在,都还会偶尔梦到当时的画面和情形。
因为睡觉时会摘掉人工耳蜗外机,世界一片静谧无声,仿佛就连做梦都会受到影响。
梦里的他,跌跌撞撞跑出家门,淋着大雨,朝着郑家而去。
说来神奇,明明是噩梦,可是只要在梦里找到了郑榕,就不会害怕,也不会惊醒。
但如果梦境里没有郑榕在,就会恐惧万分,惊醒过来。
晏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已经好了。”
他看向郑榕,“所以你也别害怕了。我没有不让你做好事的意思,只是,在做好事之前,也先顾一顾自己。行吗?”
郑榕笑了,点了点头。
晚上休息的时候,郑榕看着村屋里那简陋的床,觉得很委屈晏珩。
好歹是那麽大个晏总……
这也太委屈了。
还不等郑榕想着要怎麽安慰晏珩两句呢,就听到晏珩的呼吸声平缓悠长。
或许是因为土酒的後劲儿大,甚至还来不及说两句,他就已经躺在旁边,安静闭着眼睡着了。
郑榕侧目静静看着他片刻,伸出手去,将他的人工耳蜗外机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