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撑起雨伞,告别了刘大有,走进了雨中。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他们沿着小路,向着山上的方向前进。雨点打在雨伞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脚下的泥土也因为雨水变得泥泞不堪。
当他们走到那片玉米地的时候,雨已经下得非常猛烈了。
玉米地里的玉米杆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叶子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在泥泞中前行,以免滑倒。
雨水顺着雨伞边缘流下,形成了一道道小溪流。
路过那条小溪的时候,已不是白天那般景色。小河中水流湍急,上面那个用竹子扎成的桥,由于雨水的冲刷,桥面已经变得非常滑。
林知韫走在前面,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拉住了陶念的手臂,陶念的步伐已经非常小心了,但是一阵风吹来,她还是没有站稳,一个踉跄,摇摇晃晃地差点从桥上掉下去。
她把伞扔到了一边,一把拉住了陶念。可是陶念站立不稳,还是崴了一下脚,脚腕顿时如同钻心般疼痛起来。
“坐稳。”林知韫将人安置在溪边青石上,垂眸查看她已经发肿的脚踝。
陶念刚尝试站立就倒抽冷气,等回过神来,她已被笼在对方带着体温的外套里。
“别动。”林知韫屈膝半跪,裤脚沾上泥浆也浑然不觉。她拉着陶念的双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双手托着她的大腿,缓缓地站了起来。
陶念为保持平衡不得不环住她脖颈,林知韫後颈忽然贴上温热的柔软,心跳漏了一拍。
她感觉到林知韫那道曾粉碎性骨折的右腿分明在细微颤抖,却在努力迈出稳健的步子。
“放我下来!”陶念挣扎着去掰扣在腿弯的手,却被对方的掌心紧紧扣住。
“这里不好走,等到上面我再放你下来,好不好?”林知韫侧着头说,“没几步,你也不重,放心,我的腿吃得消。别让大家都等着咱们。”
脚踝处的疼痛随颠簸愈演愈烈,陶念索性把脸埋进对方的肩窝,“林老师当年背学生逃山洪也这麽唠叨?”
“比这凶险多了。”林知韫掂了掂背上的人,“有个逞强的丫头抱着课本不肯走。”她避开横亘的树根,“後来我把她打晕扛出来,结果挨了李校长一周的骂。”
那条通往家门的台阶,是由山下几户人家共同出力,亲手搬运石头,一块一块地垒砌而成的。
这些石头并没有经过精心挑选,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缺乏统一的规整性。它们被堆叠起来,形成了一个既高又陡的阶梯,每一步迈上去,都显得有些吃力。
此刻暴雨正冲刷着这条古道。林知韫弓着背,能清晰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战栗。陶念的呼吸断断续续,像羽毛一样,痒痒地扫过她的颈侧。
“再坚持一阵,就快到了。”话尾被喘息截断,林知韫收紧勒住陶念膝弯的手臂。
陶念把脸埋进潮湿的衣料,隔着薄衫传来擂鼓似的心跳。
十六岁那年,她晕倒在走廊,睁开眼时只看见林知韫紧绷的下颌线。那时,林知韫也是这样二话不说背起她,将她送到了医院。
“小哭包再抹眼泪,我的衬衫都能拧出盐了。”那人总是用嫌弃的语气说着纵容的话,削薄的肩胛骨却小心地放平,让她安稳地依靠。
“年轻人新陈代谢快……”背上传来闷闷的辩解,陶念的指尖无意识揪紧衣料,此刻肌肤间渗出的温热,正透过潮湿的布料,一寸寸熨帖着她。
她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个瘦弱高挑而温暖的背脊,那淡淡的薄荷香气,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记忆里。与现在这个滂沱大雨里的林知韫,重合了起来,陶念的眼眶有些湿润。
谢谢你,林知韫,从前是,现在是,一直是。
陶念想起一首歌,叫做《天梯》:
几多对持续爱到几多岁
当生命仍能为你豁出去
千夫所指里谁理登不登对
仍挽手历尽在世间兴衰
……
她想起之前在网上看过,那张褪色的老照片里,二十岁的刘国江背着竹篓站在峭壁前,身旁依偎着穿蓝布衫丶大他10岁的寡妇的徐朝清。
後来,他们在一个清冷月夜逃进海拔一千五百多公尺无人涉足的深山老林。刘国江为了保证徐朝清出门的行路安全,他用双手在峭壁上开凿出6000级石梯,徒手营造两个人的“爱情天梯”。
他们用半个世纪把世人眼中的荆棘小径走成至死不渝的朝圣之路,遁入海拔一千五百米的深山云海。
陶念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就被深深地感动过,也曾经幻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爬天梯。
当时觉得这事很浪漫,转念想到,那天梯一共6000级,要她去爬,简直是要命。
而如今,她真的在和喜欢的人爬“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