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
十一月的冷风夹着湿气扫过校园,阴云密布,连绵的阴雨持续了一周,打落了操场大半的梧桐叶。
这天早晨,陶念被闹钟惊醒时,窗外还一片漆黑。她手忙脚乱地套上校服,抓起书包就往外冲,连早饭都顾不上吃。
晚课进行到一半时,雨水突然变得又急又密,重重地打在教室的窗玻璃上。随後,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在窗外形成一片密集的雨帘。
陶念望着窗外突如其来的暴雨,这才想起早上忘在玄关的折叠伞。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窗外的景色,也模糊了她映在窗上的懊悔神情。
下课铃响後,带伞的同学早已结伴离去。
陶念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望着对面小区在雨中模糊的轮廓。短短两百米的距离,却隔着一道雨幕。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冲进雨里,身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陶念。”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她後背一僵。转身时,看见林知韫正快步走来。她今天穿了件黑色长风衣,衣摆被走廊的风吹得微微扬起,手里握着一把墨绿色的长柄伞。
陶念下意识别过脸,假装没听见。就在她擡脚要冲进雨里的瞬间,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林知韫的指尖还带着冰凉的触感,力道却不容抗拒。
“跑什麽?”林知韫的声音里还带着轻微的喘息,她将伞往前递了递,伞面已经送出了屋檐,因为动作太急,有几滴雨水溅到了陶念的校服上。
陶念盯着那几处水痕,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雨声忽然变得更大了,砸在走廊的遮雨棚上发出了声响。
“你今天是六班的晚课吗?”陶念低声问道,目光落在林知韫略显疲惫的眉眼上。
“我在办公室加班干活来着。”林知韫轻轻摇头,一缕碎发从耳後滑落,“学年副主任的活,可比你们想象的多得多。”
陶念抿了抿嘴,雨水顺着屋檐成串滴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这麽晚还在工作啊……”她小声嘀咕,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林知韫却听见了,嘴角微微上扬:“是啊,很辛苦。”她将伞往前递了递,“走吧,我就这一把伞。你送我到停车场,然後拿我的伞回家。”
陶念怔在原地。她盯着那把墨绿色的伞。伞骨很新,但伞柄上已经磨出了使用过的痕迹。
“愣着干什麽?”林知韫已经撑开伞,雨滴立刻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响声。她往陶念身边靠了靠,伞面微微向陶念倾斜。
夜风吹来,有些凉意,陶念不自觉地往林知韫身边缩了缩。两人肩膀轻轻相触的瞬间,她闻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雨天特有的潮湿味道。
走到停车场时,林知韫突然停下脚步,她低头看着陶念的帆布鞋已经被雨水浸透。
“鞋都湿透了。”她皱了皱眉,从包里拿出了车钥匙,“我送你到楼下吧,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陶念局促地缩了缩脚趾,雨水正顺着鞋帮往下滴。“不用了老师……”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落在林知韫那辆白色轿车上,“我的鞋太脏了……”
林知韫没说话,只是径直按下了车钥匙。车灯在雨幕中闪了两下,发出“嘀”的解锁声。她拉开副驾驶的门,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真皮座椅上。
“上车。”林知韫的语气不容拒绝,但伸手拉着陶念上车的动作却很轻柔。
陶念犹豫地坐进车里,湿透的鞋底在脚垫上留下明显的水痕。
林知韫关上车门问,“住哪栋楼?”
“最後面那栋。”陶念回答。车内的暖气慢慢驱散了寒意,让她突然鼻子一酸。
林知韫娴熟地转动方向盘,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她全程没有提起前几天的事,也没有问陶念为什麽突然疏远,就像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师生偶遇。
陶念攥紧了安全带。
林知韫越是坦荡地对她,就越显得她这些天来的别扭多麽幼稚可笑,甚至丑陋,她觉得她自己配不上林知韫对自己的好。那些刻意写错的作业丶故意躲避的眼神,此刻都变成细小的刺,扎得她坐立难安。
车灯照亮前方的小区大门时,她突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长到足够她想出一句像样的道歉。
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