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从未奢望过什麽。
陶念将脸埋进冰凉的掌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条无形的界限。林知韫办公桌上永远摆着的那本《师说》,扉页上就写着“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八个遒劲的钢笔字。
她怎麽会不懂呢?
记得初中的时候,隔壁学校有个学生给班主任写了情书,第二天班主任就被调去了别的班级。
她怎麽敢跨越那条界线,让林知韫违背师德师风,被自己连累呢?
下午林知韫在课上讲《锦瑟》,说到“此情可待成追忆”时,特意强调了“发乎情,止乎礼”的分寸。
阳光穿过她垂落的发丝,像一条用金线织就的警戒带,将整个教室无声地划为两个世界。
接下来的两周,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林知韫的视线总是掠过陶念所在的位置,提问时看向她左侧的窗,讲评试卷时停在她後排的课桌,就连收作业时也只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唤一声“课代表”。
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像一场永远落不到她身上的雪。
陶念把自动铅笔按得咔嗒作响。她将课表上“语文”那栏用荧光笔涂成刺眼的橙色,提醒自己不要再盯着教室门口出神。
书包侧袋的毛绒柿子挂件被取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写满政治考点的便签条。
陶念有好几次语文作业收齐後,都是让同桌帮忙送去语文组的。
“陶念是不是最近有什麽事?”政治老师王秀菊上完课,在走廊遇到林知韫的时候拦住她,“还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我也不知道……”林知韫幽幽地说。
“我问过她,她也是这副表情……”政治老师说。
她突然想起上周五的晚自习。
那天她故意留到最晚,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看见陶念独自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做题。
少女的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灯的光晕笼着她单薄的肩膀。陶念终于收拾书包离开时,林知韫清楚地看见,她经过语文办公室门口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林老师?”
政治老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没什麽……”林知韫失笑,“过几天就好了。”
晚上的时候,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放学时,操场已经覆上一层薄白。
林知韫站在走廊尽头,看着陶念撑伞走出教学楼。少女的红色围巾在雪中格外醒目,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她走得很慢,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教师办公室的窗口。那里亮着灯,却没有人影。
林知韫的手机一不小心从口袋滑落,砸在积雪上发出闷响。陶念猛地转身,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陶念弯腰去捡,林知韫却先一步蹲下身。两人的指尖在雪地里相触,冰凉的雪花落在交叠的手背上。
“谢谢。”林知韫轻声说。
“林老师,我……”
陶念张了张嘴,呼出的白气消散在两人之间:“我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期末考试,我会考好的。”
林知韫的目光微微一动。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让她的眼神显得格外柔软。
她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女,鼻尖冻得通红,却还固执地挺直脊背,像棵不肯弯腰的小白杨。
“知道了。”林知韫的声音带着几分释然和欣慰,“快回去吧。”她下意识想伸手拂去陶念发间的雪花,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紧了紧自己的围巾,“天冷,别感冒。”
“好。”
陶念扬起一个乖巧的笑,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但在转身的瞬间,她的嘴角微微颤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这个笑容。她迈步走进纷飞的雪中,没有回头。
林知韫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茫茫雪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