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的表情,眉梢微挑,带着几分罕见的狡黠。
“老林……”蒋珞欢的声音突然正经起来,“不对劲,你不对劲。”
月光偏移,林知韫脸上的光消失了。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
“恩爱秀完了?”林知韫打破了沉默,又笑着问,“日理万机的你,大晚上打电话给我就为了塞我这口新鲜热乎的狗粮?我当年怎麽没发现你是个恋爱脑呢?”
“老林~别酸!我这可是用亲身体验给你铺路呢!说真的,听姐一句劝,下辈子……啊不,下半辈子!赶紧找个年下的,香!真!的!香!而且是後调越来越迷人的那种!”蒋珞欢完全无视控诉,反而兴致勃勃开啓安利模式。
林知韫无语:“什麽跟什麽啊!”
电话那头的蒋珞欢继续说,“老林,你说感情这东西,轰轰烈烈反而容易散。就是这样深夜的一杯热茶,天冷时她默默把我冰凉的脚捂在怀里,加班时她总记得给我留一盏玄关的灯……这些细水长流的瞬间,才最让人踏实。”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所以你看,遇到对的人,两年也不过是一转眼的事。你呢?总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一座孤岛上吧?人生能有年可以等?该往前走的时候,就得勇敢迈出那一步。所以我觉得你也该试试嘛!”蒋珞欢突然话锋一转,“周屿条件多好啊,而且明显对你有意思……”
林知韫握着手机,没有回答。
蒋珞欢继续轻声说:“我们都这个年纪了,老林。不是要你冲动,是劝你别再错过那些本该属于你的温暖。”
“跟他有什麽关系?”林知韫突然打断好友的滔滔不绝,“再说吧。”
挂断电话後,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
林知韫想起陶念今天交的周记,最後一页写着:“高考倒计时23天。老师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可我觉得,越是接近终点,越舍不得这段路。”
不要舍不得,陶念,离开这里,便是前程万里。
***
又过了几天,一束香槟玫瑰在周一早晨准时出现在收发室室门口。
林知韫去门口取花束时,露水从包装纸上滚落,沾湿了她的指尖。卡片上只有简单的“祝好心情”三个字,落款是周屿工整的签名,像他这个人一样,永远得体,永远留有馀地。
同事们投来善意的调侃,她只是笑笑,把花插进了闲置多年的玻璃花瓶。
周屿从未明确表达过什麽,这让林知韫陷入微妙的被动,若贸然拒绝,反倒显得自己过分在意。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如此,每个举动都经过精心算计,连暧昧都像一场风险评估後的投资。
谁都知道今天是520,谁都知道520送花代表了什麽。
高考倒计时牌又翻过几页。林知韫决定等这一切结束後,再与周屿开诚布公。但此刻,烦躁像蚂蚁般啃噬着她的神经。
傍晚,她摸向包里的烟盒,走向无人的天台。
这几日,蒋珞欢越是晒幸福,她梦见陶念的次数就越频繁。
起初只是些零碎片段。陶念低头系鞋带时,马尾辫扫过她膝盖的酥麻;少女在晨读时突然转头时的明媚笑脸;交作业时指尖不经意相触的静电。
後来渐渐变成连贯的剧情。体育课後,陶念拉着她的手穿越喧闹的操场;下雨天共撑一把伞,少女发间散发着桃子的香甜味;雷雨夜,空荡荡的教室里,陶念突然环住她的腰,湿润的脸颊贴在她颈动脉的位置……
林知韫总在此时惊醒,冷汗浸透睡衣。窗外,凌晨四点的天空是灰蓝色的。她盯着天花板,久久无法睡去。
白天批改作文时,陶念的字迹开始在她眼前跳动;开会时,校长的话音会突然变成少女清亮的嗓音;甚至喝水时,杯壁的水珠都能幻化成那张熟悉的笑脸。
越是压抑,便越是汹涌。
越是告诫自己“不可以”,那些画面就越是变本加厉。
深夜失眠,她打开电视。
《甄嬛传》正播到御花园那场戏,甄嬛拈着绢帕为淳儿拭去嘴角的糕点碎屑,指尖在少女圆润的脸颊上流连。
镜头特写下,那双惯会算计的眼睛里,竟漾着从未对皇上展露过的温柔。
“她们倒是……”林知韫的喃喃自语戛然而止。
画面突然切到沈眉庄端着青瓷碗进来,三人在满架蔷薇下相视而笑。
甄嬛左手搭着淳儿的肩,右手接过眉庄的莲子羹,光影交错间,三道身影在纱帘後重叠成暧昧的剪影。
“荒谬。”她关掉电视,打开常逛的历史论坛。
置顶热帖赫然写着:《武则天与上官婉儿:那些史书不敢写的缱绻》。
配图是古画局部,女帝的指尖正擡起女官的下巴。
林知韫摔了平板。
凌晨三点,她又梦见了陶念。
这次少女穿着毕业礼服,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对她说:“老师,我考上了。”
醒来时,枕头上沾着冰凉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