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地锁上屏幕,把脸埋进枕头里。
林知韫的回复来得很快。陶念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对方正在输入……”,心跳快得发疼。
【念念,我知道此刻的你可能会失望,会难过,会不想面对。但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最棒的。你要相信,人生不是由一场考试决定的。】
【还记得你写过的作文吗?你说,青春是条蜿蜒的河,有时湍急,有时平缓,但终将奔向大海。】
【无论你选择哪条路,老师都会为你骄傲。】
【你永远是老师的骄傲。】
陶念没有再回复消息。
母亲李瑞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546分够上重本了,这三年没白熬。”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又很欣慰。
父亲陶平威站在阳台上抽烟,背影绷得笔直。烟头的火光在夜色里忽明忽暗,映出他紧锁的眉头。
陶念听母亲说过,上个月父亲在酒桌上跟人吹嘘的场景。
“我家丫头四模考了594分,考北淮的大学稳了!”
他拍着胸脯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岚岛太小了。小到谁家孩子考了多少分,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渔港。陶念几乎能想象到,那些街坊邻居会怎麽议论:
“老陶家闺女不是说要考北淮的大学吗?”
“吹牛吧,差50多分呢!”
“那留在晋州那边有什麽用啊……”
海风裹着咸腥味从窗户缝钻进来,陶念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绞痛。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林知韫发来的那几条消息,想回复些什麽,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那晚陶平威又喝得酩酊大醉。陶源架着他踉踉跄跄进门时,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陶平威一把推开陶源,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着陶念,“在二十一中是不是跟着那些不三不四的同学学坏了?整天就知道玩……”
他的吼声震得陶念的耳膜嗡嗡作响,唾沫星子甚至溅在到陶念的脸上。
陶念僵在原地,眼眶红红的,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够了!”李瑞荣冲过来拽住丈夫,“孩子考这麽多分容易吗?你除了喝酒吹牛还会什麽?”
卧室门“砰”地关上,争吵声透过那扇门继续传出来。
陶念这几天都没怎麽好好吃饭。
她从晋州回来的时候,所有习题集和参考书都被称斤卖掉,唯独那本写满红批的周记本,被她小心收在行李箱夹层。
林知韫送她的书丶哆啦A梦的钥匙扣丶柿子挂件丶她亲手缝好的校服丶塞给她的薄荷糖,放在了一个小木箱里。
还有她不多的衣服丶日用品丶和几本平常买的诗集丶名着什麽的,一起带了回来。
那是她黑暗中的一点慰藉。
周记本的最後几页,不知何时被密密麻麻的“林知韫”三个字占据。墨水深浅不一,有的工整清隽,有的潦草飞扬,像一场无声的心事在纸页上疯长。
那些最潦草的名字总写在午夜时分,带着困倦的放肆和清醒的克制。
每个名字背面都藏着她不敢问出口的话:老师,你待我是否与其他的学生,有一丝丝的不同?
再往後翻,平整地贴着林知韫给她的便签。有提醒交作业的便利贴,有批改作文的评语纸,甚至还有张墨渍晕开的请假条。
她用透明胶带仔细封好每道折痕,像在保存一些珍贵的恩赐。
陶念会轻轻抚摸那些字迹,指尖划过“林”字的木字旁,仿佛就能触到那人批改作业时微颤的手腕。
此刻窗外的渔火明明灭灭,她翻开周记本,最新一页还空白着,只有页眉处自己曾写着:“要骄傲地站在你面前,请你,再等等我”。
填报志愿那几天,陶念打起精神,把《招生计划》和《学子大数据》看了很多遍。
她对着电脑屏幕反复比对:要保住“汉语言文学”专业,大概率只能去双非院校;若选择211大学,极可能被调剂到“文秘”或“行政管理”这类专业。
最终提交的志愿表上,依次排列着:
江宁大学文学院
河州大学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