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车子在雨夜中缓缓驶向小区深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再拉长。
林知韫回到主卧换上了家居服,将刚买的菜放在洗菜盆里上。陶念靠在门框上,看她踮脚取围裙时宽松睡裤滑下一截,露出细细的脚踝。
“帮我拿下电锅。”林知韫擦着手转身,“在橱柜最上层。”
林知韫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陶念踮脚踉跄着取下电锅,电线垂在一旁晃荡。
“再帮我烧一壶开水,水壶在冰箱旁边,”林知韫往料理台指了指,忽然走近两步,“你小心点,别被烫到。”
陶念抿着嘴把开关按下去,“我才不会!”
“好好好,你才不会被烫到。”林知韫把西蓝花掰开,水流声哗啦啦响着,她拿出菜板,不一会儿,就把蔬菜切好,端到了餐桌上。
开锅了,火锅里的牛油,汤面上浮着几颗干辣椒和花椒粒。林知韫用筷子挑起肥牛片,在油汤里涮够十五秒就夹出来,放进了陶念的碗里。
“西蓝花别煮太久。”林知韫用漏勺把焯好水的菜倒进陶念碗里,西蓝花叶子上的水珠滴在碗里,荡起一圈涟漪。
这时,穿堂风刮了进来,两人同时看向窗户,林知韫率先站起来去关窗,不禁感慨,“秋天快要过去了。”
陶念点点头,夹起西蓝花放在自己碗里。她擡头看到到林知韫的额头上有几道细纹,大概是最近总熬夜留下的痕迹。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太多的话,但这种安静的陪伴反而让她感到踏实。
锅里又煮开了一轮,林知韫丢进去几颗油麦菜,忽然发问,“你之前说,你回晋州,是你的职业规划……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陶念伸手去够纸巾,林知韫却抢先一步抽了两张递过来。
随後,陶念没有说话,只是托着脸,看着林知韫。
陶念的眼神让林知韫想起了七年前,但此刻她的眼神又有所不同。少了当年的忐忑与闪躲,多了几分直白的探寻,像是终于敢把问题明晃晃地摊在桌上:“你想听真话吗?”
林知韫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依然温柔,“如果不方便的话……”
“我回来,”陶念突然打断她,“是因为这里有人让我觉得,为教育事业的发展做点事,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火锅的红汤突然爆开一个油花,溅在林知韫的手背上。她没去擦,任那点灼痛在皮肤上停留,像某种迟来的惩罚。
陶念低头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想起上个月她从东青市回来的时候,她们一起吃火锅,林知韫也是这样把自己喜欢的菜往她碗里夹。
“其实,我的选调期,只有一年。”陶念缓缓地说。
“那一年後,你有什麽打算?”林知韫心里一惊。
陶念搅动着碗里的芝麻酱,“还没想好。”
林知韫放下筷子,然後深吸了一口气,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很远:“不要留在晋州。”
“为什麽?”陶念继续追问。
林知韫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心底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隐秘的不舍,又被她狠狠地按下。
自己的学生有更好的发展,林知韫,你应该为她开心,为她骄傲的。
“念念,你还年轻,你才二十五岁,你会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去你想去的地方,拥有更广阔的未来……”林知韫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听不出喜怒:“晋州是个五线小城市,教育相对来说比较落後,你的个人发展也会比较受限……人要往高处走,要到能滋养和托举她的地方去。”
不要像我一样,长期在紧张的人际关系和充满压力的环境中浸泡,最终变得暗淡无光丶心烦气躁丶歇斯底里。
你值得更好的。
“那你呢?”陶念反问,“晋州的教育体系,就配得上你了?”
火锅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林知韫的镜片蒙上一层薄雾。她轻轻摘下眼镜,拿出纸巾缓慢地擦拭着镜片,让她的表情暂时隐匿在朦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