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
“好处……”晚上躺在床上,周传钰又想起这茬儿,没来由的,她还真仔仔细细掂量了起来。
她二十九,社交圈里半数的人都组成了自己的小家庭,有幸福得让外人看着都高兴的,也有一地鸡毛草草收场的。
羡慕吗,好像有时候会,但不是羡慕婚姻,而是羡慕幸福,任何人幸福起来都是让人羡慕的。
早些年家里来电话,还会问有没有恋爱结婚的苗头,这两年也懒得问了,仿佛大家公认,这个人跟医院的消毒水味儿似的,好是好,就是刺鼻,靠太近了会把人像病毒一样杀灭了。
至于家,她也没什麽依恋,不是家不好。说不上来,和大多数人的家一样,简简单单,没有很很浓的爱,但也从没短了她什麽。
有时她自己都会想,是不是她情感淡漠,天生就不适合与大多数人一样,走进一段亲密关系。她就像一只据守领地的狮子,从不许外人踏入她的一方天地。
毕竟,亲密就意味着相互影响,而她,已经不愿意再介入别人的因果之中了,介入是错误的,她已经因此受到过惩罚,是她给自己定下的惩罚,至今刑期还未结束,她仍然把自己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
房间里突然漆黑一片。
房顶大灯丶床头台灯丶座机上的红灯,一下全熄了。
不会这麽倒霉吧。她伸手摸到台灯旋钮,拧一下,黑的。再拧,依旧黢黑。
瞳孔在黑暗中逐渐放大,能捕捉到更多光。
月光从窗帘下漏出来,白亮白亮的。那几缕光在漆黑的屋子里游荡。
她靠近。她听。
好似有声音从窗外传来。
她听见自己的名字。
打开窗,有个黑影站在楼下门前。
为什麽不说是一个人,因为这个影子不像人,它比人魁梧得多,头重脚轻,像健身过度了一样。
又听见喊声,这次她终于听出来——声音挺熟悉。
楼下的人影擡头,正看见从窗户探出头的她,也不出声了,只退两步,站到了月光里,擡头朝她笑——原来是穆槐青。
她怀里抱着什麽,老大一团,好容易空出个手,指指面前紧闭的大门。
周传钰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荧光,下楼开门。
“想起来忘给你备点蜡烛在家,就送来了。”
“谢谢,麻烦你大半夜专门跑一趟。”她这才看清,除了抱着一床棉被,穆槐青还勉强拿着一把红蜡烛,进了屋,关上门,月光便又被隔绝在门外。
穆槐青放一根蜡烛在香案上,又从兜里掏出个打火机,点燃,递给周传钰,打火机也给她。
“放在房间里,晚上起夜也方便。”周传钰依言上楼放好。
完事回头一看,对方还抱着被子站在卧室门口。
“你这是——”摸不清她的意思,周传钰只得战术性拖长音。
“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拍拍被子,道,“每回遇上停电,镇上总有人家遭贼,我想着你一个人不安全,就来和你做个伴。”
看着她犹疑的神情,她赶紧解释,“外面客厅沙发挺宽敞的,我带的被子够厚实,我就睡那儿。”
她一片好心,周传钰也不好再说其他,“好,窗户有点漏风,你被子掖好,别着凉。”
话毕,两人各自去到该去的地方,一扇门将她们隔开。
周传钰躺在床上,烛泪一滴一滴往下沁,不知过了多久,在柜面上凝结成一块蜡烛饼,蜡烛渐渐矮下去,暖黄色的光往外扩,照得秋夜的那点冷气荡然无存。
也就是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咳嗽,是小声的,强压着的。
她拿起蜡烛,从里把门打开,这次是她带着光亮走过去。
“外面冷,进去和我挤挤。”她拍拍睡得迷迷糊糊的人,被面凉凉的。
迷糊人挣开眼,持续迷糊了两秒,突然眼神变得清明,“会不会挤到你?”
“总好过冻着你,走吧。”她拿着蜡烛把她引进来,引进暖和的房间。
挪挪被子,腾出一半的床。穆槐青看一眼她的脸,把自己的被子放了上去。
两人背对着背躺下。
旁边突然多了个人的呼吸,周传钰不喜欢,睡不着。
穆槐青也睡不着。
两人,一个睁着眼,眼睛滴溜滴溜转;另一个闭着眼,眼睛不转,但心里有有些烦躁,说不上来是烦什麽,不像在恼睡眠被打扰,却是有些恼自己,这麽私人的领域被出让一半,这违背了她花小半辈子构筑起来的本能。她隐约发觉有什麽在改变丶崩裂,这让她感到害怕丶愤怒。
一如一种以血溅来震慑对手的蜥蜴,越是害怕,越会虚张声势。
周传钰闭眼皱着眉,思绪杂乱无章。
“你也睡不着?”穆槐青突然开口。
她猛然睁眼,语气里不由带了些情绪:“谁说的?”
穆槐青一愣,弱弱开口,“你的呼吸声说的。”
睡着的人呼吸是缓慢均匀的。
“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