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离开
“钰钰姐——”
她想得正起劲,匡星欢脱的声音就穿过堂屋,传到了小天井里。
“我姐说……”小姑娘跑得太欢脱,话说一半留一半,跑到天井就手撑着膝盖,一下一下地匀着气。
害得周传钰也抛下了手中的水井杆子,看着她,心也跟着一上一下。
“你姐说什麽?”她等不及,走过去两步,直接开口问。
“她说棉被打好了,让你和她一起去拿。”
小姑娘熟门熟路,从接着天井的门後拿出个挡门的小板凳,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
“就源兴街十字路口那儿,她说一会你直接去那儿找她,她忙完在那里等你。”
“这样啊。”周传钰也不知心里是失望还是怎麽。
明明自己说马上就要走了,可穆槐青还是坚持让她去拿棉被,这是什麽意思呢,是不愿意她走,还是走不走都无所谓。
她继续打水。
“姐,你和我姐最近怎麽了?”匡星坐在凳子上一脸探究地看着她,嘴上八卦,伸腿一下一下点着脚尖。
周传钰心里一惊,故作平静,“什麽怎麽了?没怎麽啊。”
“我也说不上来,”匡星思来想去也拿不准该怎麽说,“就是……你们俩好像闹别扭了,但又和之前躲着不一样,这次好像有点……那个词怎麽说来着……哦对丶尴尬丶就叫尴尬。你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气氛有点尴尬!”
“小小年纪,你知道什麽尴尬不尴尬,你姐听了肯定要揍你。”周传钰听笑了。
“我才不怕她哩!”
“那你怕什麽?”看着小姑娘一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样子,周传钰倒觉得挺好玩。
“我?嗯……我想想,”匡星还真认真思索了起来,伸得老长的腿都收回去了,胳膊肘撑着膝盖,手撑着头,头望着天,“其实照我妈的说法,没有什麽东西值得被害怕,只有人害怕什麽东西。”
这话乍一从十岁出头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她有些惊奇,干脆把手边的竹凳提溜到匡星旁边,学着她的姿势坐下,“怎麽说?”
“就拿我来说吧,”小姑娘拍拍自己胸膛,“听我妈说,最开始她是想藏着我是捡来的这事儿的,但後来发现,不管怎麽藏,也不可能一点都透不到我耳朵里,後来,索性她就想通了。想着原本也不是怕别人的闲话,只是不想我听了心里难受,索性就不瞒着了,直接开诚布公。我不光知道自己是捡来的,还连那装我的垃圾桶什麽颜色丶臭到什麽程度都一清二楚。”
周传钰不想这小孩这麽心直口快,这些话都对他说,说着说着还越来越欢快,就好像只是在说镇子南边的摇河天有多蓝水有多绿一样。
她柔和地看着她,问,“那你知道这些的时候不会难过吗?”
“最开始肯定有点嘛。”小孩抠抠头发,继续说,“我是垃圾桶捡的,我妈和我姐有血缘关系,我是别人生的。嘶,那会一直想,我和她们都不是亲的,怎麽偏偏我这麽倒霉——
“可後来她们就加倍对我好啊,我妈对我简直比对我姐这个亲生的还要好,我姐估计还吃过我的醋呢,可没办法啊,妈妈只有一个。我姐呢,虽然老是损我,但有个什麽事她都帮我兜着,早些时候大概是可怜我,後来是真把我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我就开始觉得,哇,我真幸运,以前被遗弃也都是那个遗弃人的错,是他们不珍惜我,不是我的错。到了现在,我也想到那人当时也许有什麽苦衷,但是不重要了,我过得很好,之前的都不重要。”
匡星转向她,很认真地说,“现在有新朋友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就会有那种我特别熟悉的表情,大概是可怜,也可能是抱歉,总之就觉得这该是我的一个伤疤,但其实我知道我其实很幸运,甚至这样的幸运可能还是伤疤带来的。就算会对那些话生气,也只是因为把这些话当成武器攻击我的人恶劣得让人生气,有一就有二,防止他们以後伤害别人,我就得给他们点教训。”
偶然一擡头,看着天上云朵飘移,太阳被遮住,匡星才想起什麽似的惊叫一声,从凳子上弹起来,“我得去对面给瑛瑛姐家窗户打开通通风,你记得去路口找她呀!”说完她带着叮当响的的钥匙就跑出门去了。
那天匡瑛来探过病後,马上就动身去了市区,几天里没有回来过,看样子是准备在那边落脚找人了。
周传钰快走到目的地时,远远就看见烧烤店门口一个人站在不稳当的石墩子上,百无聊赖地翘来翘去,石墩子跟着她的重心左左右右前前後後,晃来晃去,不过上面的人看起来挺自在的,像是经常玩这种游戏,核心挺稳。
周传钰没打招呼,直接走过去,正巧那人看着相反的方向,她凑过去,点点她的手背,穆槐青扭过头,低头一看是她,不知怎的,突然没了把那石墩子操控自如的本事,一下子重心不稳往前栽。
周传钰眼疾手快,两手伸过去接,两只手,落在两只手上,紧紧相贴,穆槐青大半的重心都压在上面,她只得握紧,生怕一个打滑摔着她。
扶好之後,周传钰牵着她,手不动,脚往後退一步,她便从石墩上跳下来,站在周传钰刚刚踩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