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开始发狂似的捶打周传钰,手上身上,她像感觉不到痛似的,抱紧了小孩,不停重复“对不起丶对不起……”
突然,身上一轻——穆槐青提溜着衣领,把冯霁从她身边拉开。
“给你家亲戚打个电话。”穆槐青把手机递过去。
她把粘着鼻涕泪水和灰尘的脸撇开,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朝着周传钰,“求求你丶求求你……”
深深的无力感袭来,周传钰看着尸体,周围的议论声逐渐集合成嗡鸣,暗红血泊也渐渐发黑。
周传钰觉得自己在下坠,而後突然被人抱紧,意识消失前,有个声音飘荡在耳边。
“医生是医活人的——”
寂静片刻,而後陷入无穷的黑暗和纷乱嘈杂的声音中。
再次睁眼,她躺在床上,但显然不是自己的那张,她举起双手,什麽也看不见。
瞎了?
还是天黑了?
她摸索着要下床。
手触碰到一角衣物,她顺着摸过去,突然碰到温热的皮肉,猛地收回手,反应两秒,即使什麽都看不见,她大致猜到了这是哪里。
鬼使神差地,她把手又探过去,先是头发,而後是耳垂,接着,是微微被寒夜染凉的脸颊丶平稳而轻的鼻息……
忽而,那呼吸抚地周传钰手指泛起微微痒意。她猛地收回手,一阵心虚。
床边响起轻轻的衣料摩擦声,“醒了?”穆槐青的声音传来,在黑暗这种特殊介质中,显得又近又远,暧昧不清。
她也刚刚睡醒,声音带着沙哑疲惫,在周传钰听来陌生又熟悉。
她应一声。
她靠近,冰凉的手碰上她的额头,她下意识往後缩,後脑勺马上被她扶住了,制止了她的躲闪。额头上的指尖换成了温热的手掌,而後又是淅淅索索的声音,什麽东西抵在了周传钰额头上,温度微微低一点,一触即分,而後,後脑勺上的手也撤走,“啪嗒——”身後床头亮起一盏小夜灯。
微弱的灯光照不亮整个房间,但至少能将站在床边的穆槐青照得一清二楚。
她站得正经,就像她一直站在这里从来没有刚才那些举动一样。
“烧退了,廖医生说没有什麽大问题,这几天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吧,别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
“那两个人……”
“把他们本家亲戚叫去了,人已经放进冰棺了,後事她家亲戚们负责,已经说好了,我妈也会去帮着看顾。”
“那冯霁呢?”她回想起冯霁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心就像被什麽攥住了。
“暂时住在亲戚家。”
“我不是说她在哪!”她语气有些急,见穆槐青一愣,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攥着被子的手,“抱歉,我只是担心……”
站着的人叹一口气,坐到床边,“你不要自责,这本来就不是你能左右的事。”
“我知道丶我知道,我只是……”她深吸一口气,欲开口,却又垂下头。
“啪嗒——”房间又陷入黑暗。
这次,她渐渐能适应黑暗,能隐约看见床边穆槐青的轮廓——她也许正看着她,也许没有。
周传钰缓缓开口,“我有和你说过其实我不是休假出来旅游,而是辞职吗?”
穆槐青思考一会,“好像没有。”
短暂的停顿让她马上明白,“但是你知道,你猜到了。”
她整理一下思绪,接着说,“是因为我那次喝醉酒说的那些话吧。”
“你也知道我害死了一个孩子。”她语气里满是自嘲,“我怎麽总是这麽没用呢?”
“不是的,你没有……”
黑着灯,周传钰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听清她话语中的焦急和闪动的轮廓,好像急于辩解什麽。
好在看不清。
她得以自顾自说下去。
“当时,经过科室几个医生的讨论,我们一致认为她的手术成功率很高……她的年纪丶身体状况,一切都很合适,我以为……”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语句一直中断,但她必须说下去,再不说,她会疯。
“听了我的话,那一家人喜气洋洋,立刻选择手术。那麽有分量的信任,我却没有托住……”
穆槐青轻声问,“失败了?”
“不。”她摇一摇头,“手术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