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纸人
雪到半夜的时候就停了,但气温依然低得叫人发抖。宫廷外的檐沟堆满了白皑皑的雪,天微微亮时,宫人们就拿起扫帚开始扫雪。
屋内升有温暖的炭火,国主缩在重峦叠嶂的被窝里,被雕梁画栋和重重珠帘帷幕包围着,自然感受不到屋外的冷意。
只是他今天醒得尤其得早,不知道为什麽,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睁开眼睛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越发觉得不安,便推开被子起来了。
侍臣听到了声音,正欲进来服侍他,突然,某位公卿大臣的声音便在屋外响起,只听他焦急问道,“陛下醒了吗?”
内侍道,“醒了。”
国主闻言,只觉得他那不好的预感快成真了,便道,“什麽事儿,进来说吧。”
户部大臣带着外面的寒气大步走了进来,隔着珠帘帷幔行了一礼,便开门见山道,“陛下,皇城南边闹妖,几千户人口,一晚上死了大半。”
国主刚刚站起来,闻言两眼一黑差点摔倒,扶着内侍惊问道,“瘟神又开始作恶了?!”
外大臣面色惨白,声音微微发颤,“多半是的,有人在街上亲眼看见,地上裂开大坑,坑内伸出了许多手将地上的人拉了进去。有人和妻儿好端端地睡在炕上,也突然被床下冒出来的恶鬼给拖入了地下去。”
听了这番话,国主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他往四周看了看,生怕地上也突然裂开大缝将他吃进去。
外大臣久久等不到国主的回音,抹了把冷汗,迟疑道,“陛下?”
国主闻言,才强自镇定下来,让侍臣服侍着将衣裳穿好,坐在床沿上哆嗦道,“那瘟神又开始发难了,太子呢?让他再做一万个假人出来,献祭给它!”
外大臣犹豫了半晌,最终道,“。。。。。。太子,好像无法对付这件事儿。”
“什麽?!”
外大臣又道,“国师说。。。。。。这事儿,正是由于太子半年前献祭了假人头,激怒了瘟神所致。接下来这几天,恐怕都城将不得安宁。”
国主惊得又猛地站了起来,他的胡须抖动了几下,而後咽了口口水,“太子在哪儿?让他来见我。”
“太子已经赶到现场去了。”
昨天晚上,白难寻本欲将侍臣和马夫的尸体弄出来後,再调查他们的死因。然而正当他准备动手时,地上突然裂开了一条缝,像一张嘴似的,将尸体迅速地吃了下去。
等白难寻反应过来,眼前只剩一堆马车的残骸了。
他使了许多咒术都无法将这条地缝重新打开,最後想到了原始的法子,用铲子将地挖开。
侍臣和马夫都是因为陪同他才遭遇了意外,他不能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于是,白难寻找到了附近的村庄,准备借一把锄头和铲子,然而待他走进村中时,却发现,村里已无一个活口。
地上残留着相同的痕迹,吃人的地缝,冷却的残肢。
那地缝里的妖怪估计发现了白难寻,贪婪地咀嚼了一下吞进去的肉。体,而後又裂开嘴巴,想将白难寻也吃下去。
白难寻自然不会害怕这种欺负凡人的妖怪,但他有更害怕的东西。
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顾不上被灭口的村落,纵身而起,躲开了脚下的“嘴”,而後迅速地奔回京城。
待他赶到时,只见京城中灯火通天,人人自危,家家户户的房顶,院墙,甚至门口的老树上,都挂着人。
估计人们逃出来的时候,来不及穿衣服,所以大多穿着单薄的秋衣,站在高处,哭泣发抖。
他们见了白难寻,登时嚎啕起来,“太子救命啊!妖怪吃人了!”
白难寻停在一株树冠上,扫眼一看,入目所及之处,皆是残肢断臂,以及淋淋的鲜血。
地妖贪婪地咀嚼着吞下去的尸体,不时发出诡异的嗝声。
裂缝无限延伸扩大,不过眨眼间,只听轰轰声响,树木围墙以及低矮的房屋倾斜垮塌,人们要麽被掩埋,要麽就落进地妖之口了。
白难寻掐了个决,将衆人托身的地方稳住,而後飞快地纵下身去,托住了几个差点就落进地缝之中的人。
将他们扔到安全的地方去後,他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八个血符,将这些血符拍散後,打入了八方地底。
还在不停开合,企图吃人的地缝应声合闭。
见停止了,白难寻才道,“我下了血咒,将这块地暂时封印住了,上面危险,你们先下来吧。”
闻言,衆人才挨个从高处下来。
他们裹在一堆,瑟瑟发抖,可怜兮兮地询问道,“太子,我们听到有人说,是因为你献祭了假人头,激怒了瘟神,所以才把妖怪招来了,是这样吗?!”
“这话是谁说的?”白难寻微微讶异。
然而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回答他。
他们唉声叹气,掩面流泪,抱怨道,“这日子究竟什麽时候才是个头啊!”
“早知道宁愿早些逃走了!”
“本来咱们家已经买了‘替头鬼’,这下好了,用假人来骗那瘟神,它一发怒,我们全家死得就剩我一个了!”那人悲切地哭了起来。
人群声音嘈杂,抱怨什麽的都有。
白难寻心中不是滋味儿,这样说来,他倒成了害死他们的凶手了。
“你们不要听信谣言,不可能是假人头招来的祸端。”白难寻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无力,“告诉我,这话是谁说的?我要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