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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1页）

第四章

“下一个，沈舟扬。”

广播声响起，舟扬被这突如其来的喇叭声，打回现实，他缓缓起身，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目光瞬间变得温和明亮“相信我，你可以的。”

说完，只留下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我无暇分心，下一个面试的就是我，四个手指头的关节已经被指甲盖掐得发白，额头上的汗不受控制，滴滴答答地流遍全身，从头凉到脚，只能反复盯着设计图，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

“下一个，苏木槿……”

扩音器没有感情地播报着我的名字，我稍稍整理了下被压皱的裙摆，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朝面试间走去。

面试官是一个打扮时髦又不失个性的男性，他那身西装的剪裁，融入了时下最受年轻人追捧的国风元素，简约的直立式领口，线条利落，贴合脖颈，恰似中式立领的现代化演绎，衬托出挺拔如松柏的气质，飘逸的斜襟，以手工盘扣代替标准钮扣，成为整件西装的视觉焦点，几株翠竹恰如其分地绣于胸前的左侧，灰白色调的绸面纹理，修身的设计，将现代男性的洒脱不羁与个性，淋漓尽致地体现在这套衣服上，令人眼前一亮。

“设计师的品味挺不错的嘛……被这位绅士的打扮吸引了足足有半刻钟那麽久，我舍不得移开视线。

“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然後把设计的作品向大家展示一遍。”

坐在C位的男士，也就是刚才被盯着瞧了许久的男人率先开口，嗓音虽低沉，却温暖不羁。

我将作品设计稿平铺在桌面上，动作轻柔地像展开一卷古籍。里面没有花哨的效果图，而是钉满了面料小样丶结构白坯样衣照片和精细的平面制版图。

“这套服装的设计主题是“不完美的完美”，融入了很多国风的元素……”

我的指尖轻点在一张撕裂後又用绣花工艺修复的丝绸上，声音沉静，“我想探讨“不完美的完美”。灵感来源于瓷器的修复，我认为衣物的生命也应超越其最初的形态。”

当我阐述时，自信的眼神里有着无穷无尽的光芒和力量。

那不是求职者的恳切，而是创作者谈到亲生孩子时的笃定与热爱。

那一刻，房间里很安静。

所有人都明白，站在这里的，不仅仅是一个求职者，更是一个对衣服有着深深的眷恋，并爱得深沉的孩子。

终于把设计稿讲完了，我像是卸下了几百斤的重担，身体仿佛已被掏空，刚才还充盈在脑海中的光丶线条丶与理念瞬间退潮，留下轻盈的疲惫。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继而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掌声，“你的设计稿很好，理念很不错，怎麽实现它呢？请你阐述一下看法。”男人步步紧逼，直击重点。

被这突然的提问吓得不知所措的我，此刻大脑已经宕机，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蹦出几个毫无说服力的句子：“我想在不久的将来，这种不完美会逐步被大衆所接受……”

支支吾吾地说完这些语无伦次的话，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本来准备充足的我，现在像蔫了的柿子似的，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已经轰然崩塌，松软塌陷，被无情地拿捏。

这种心情落差，已经覆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不必紧张，作品很棒，但缺少了灵魂，无需刻意强调，只要秉持初心即可。”

司徒北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转而落下一句话：“设计风格可以继续保持，但是对于服装设计的理念和实践的难度，还需要好好琢磨。多学习学习，前途无量。”

“好的，谢谢前辈的提点。”

我收回紧张的情绪，缓缓站起身，向面试官们掬了一个十五度的躬，把设计稿和布料一张一张收回帆布袋子，步履从容地打开面试间的大门，坚定地踏出了这个房间，靠在墙边，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站在不远处的舟扬，手指紧紧捏住简历的边角，嘴角扬起一丝苦笑，鲜红的“通过”字眼，此刻如此地醒目。

没错，因为他出色的发挥，完美的诠释，面试官当场把他录取了。

而与他同时面试的木槿，大概率是失败了，他们又将再次错过，再次分离。

这种深刻发酵的爱和喜欢，还没开始又要不了了之了，相比相遇的狂喜，分离的预告更让人疼痛加倍，每次看向木槿的笑容，心口都会泛起温暖和一阵细密的抽痛。

因为他清楚，这笑容如此珍贵，看一次少一次。他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专注丶更长久地凝视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将她的轮廓刻在记忆里，好在分别的日子里反复描摹。

他像个吝啬的收藏家，正疯狂地搜集着关于她的一切，以备在往後那些没有她的荒年里，慢慢咀嚼。

“要是能把她装进口袋里带走就好了，她会记得我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下次闻到会是什麽时候？”

舟扬看着木槿低头整理发丝的模样，心里仿佛被塞进了一片阳光，却又同时被一块巨石压住。

那是一种极致的温暖伴随着极致的沉重。他多想立刻找她表白，并毫无顾忌地把她拥进怀里……

再见了，苏木槿，等我有勇气站在你身边，那时的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和信心，保护你，给你满满的幸福，属于你的，一定要是最好的，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