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上下数十口人皆丧命于山中,而裴姝儿被管家竭力送出火海之後便从此哑声。
“这些年我一个人,很想他们。”裴姝儿掩面而泣,尤为可怜。
一幅翠绿的茶园在纸上浮跃,仿佛隔着画卷便能闻到那山间的萃茶香。这是裴姝儿口中的家,亦是记忆里最重要的过往。
“你一个人能坚强努力活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如果能再这麽活下去,那将是世间毅力最强之人,你亲人们在天之灵一定会祝福你的。”姜蕖将画递给她,又掏出手绢给她擦泪,“若是今後有难处,可来茗品楼找我,我竭力帮你。”
“谢谢,从没有人会耐心听我讲这些早已无人在意的陈年往事,今日有你认真听且给我作画,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
姜蕖怜惜她,摸摸她的头以示慰藉,离开时也并未收下银钱。
将要踏出花铺,馀光瞥见角落里一盆花,相比店里衆多花卉而言显得朴素又不起眼,但还是被照料得极好,姜蕖不识便问道:“这是什麽花?”
“哦,那是玄参,一种清热解毒的草药。”
姜蕖了然,离开时,天降暮色,她却意外撞上匆匆赶来的扶昭。
“抱歉!”对方匆匆而过,连头都没有擡,大步跨进花铺,想着他们是相识,应该也不会有什麽事,姜蕖没在意便离去。
过了几日,姜蕖去集市经过裴姝儿花铺时,见大门禁闭,问了邻居才知道,她的店已经有三日未开张了。
夏季多雨,在难得的一天天好时,裴姝儿出了门,她背着篓子上了山。
古籍里有记载,一些珍贵药材或是稀缺花卉在山上,她想去寻一些回来。因为天好的缘故,上山的人也不少,不是樵夫就是采药人。
在傍晚时分,裴姝儿循着来时的路返回,途径後山的半山腰时,听见不远处传来熙熙攘攘地说话声。她走近了看,看见几人围在一棵树下似乎在讨论着什麽。
其中一位樵夫裴姝儿是认识的,她唤了声,几人回头连忙拦住她。
“别过去了,怕吓着你!”李伯说。
“怎麽了?”
旁边一人像是被吓掉了魂,脸色泛白额头流淌着汗珠,他不停地抚顺自己胸口,似乎是跑急了气都还没捋顺。
“在那发现了一个头颅!已经化为白骨了!”李伯後怕地擦干汗,又说,“我以前时常上山也没看见,近来因为天气不好,也有段时间没上山了,也不知道这头颅是何时放这的,说不定是桩命案,看来得去报官!”
“会不会有野狗什麽的从那边的乱葬岗叼过来的?”一人说。
“不可能吧乱葬岗离这还有好远距离呢!”李伯满脸惊愕又转变为恐慌,“我们赶紧下山吧,去官府里报官。”
几人达成一致,也将裴姝儿一同拉着下山,回到城里之後,此事被传得很快,什麽野尸冤魂案等等谣言都闹得满城风雨。
官府派了人前去勘查,除了一个白骨头颅也一无所获,依仵作判断,这副头颅起码得有五年之久,这难免会涉及到一些陈年旧案,官府查案受到阻碍不得不另辟蹊径,重金寻人像师,能根据头颅复原出死者生前模样。
可三日过去,无人接下这重任。直到第四日,有人分毫不取地接下,也不太算意外,这人就是扶昭。
衆人皆知,扶昭擅作画,且画人能画骨,但没想到他画技能高超到这地步,愿意接下这件事,令人惊叹不止。
其实这事扶昭接得并不顺利,因为许青黛觉得做这种冤案一般都不太吉利,但最终仍是没能阻止儿子,只好随他去。
扶昭也不是提笔就能画出,画人他擅长,但前提是人有血有肉,像这种皮肉都没有的他还是头次接触。他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停地翻找古书,尝试了许多不同方式都没有一些进展,正当他眉头都快拧成毛虫时裴姝儿来了。
自从裴姝儿回来之後,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扶府。
得了下人的通报,不等人走到後院,扶昭兴奋得跑去迎接。
隔着不远就唤她,在对面回廊里的裴姝儿闻声遥望,见那人笑意晏晏地招手,然後下一刻便踩着细风而来,旁边树叶轻轻随他的奔跑而落,漫天落叶又拐个弯飘进回廊里落到她头上,她浑然不觉。
“姝儿,你今日怎麽有空来了?下次要来让小桃告知我,我去接你。”扶昭迎面靠近,目光一如往常许多次那般炙热,他擡手为她拂去落叶又不自觉地靠近跟她说话。
裴姝儿感到一些不自在,不知是因为他有些越矩的行为还是这心血来潮的登门拜访。
她比划着说:“也没什麽,听说你这几日都苦心钻研画技,就过来看看是否能帮忙。”
她说着又转了话题,问道,“你怎麽想到要接下这事?”
扶昭侧身伸手,指引着路,说道:“本来父亲和娘亲都不让我碰这件事,但悬赏挂了几日都没人接,我也想尝试一下以骨画面,所以就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