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像不像她
“是的。”
“如此新鲜。姑娘这是要绘梦?唐某甚感兴趣,不知可否旁观?”
唐砚知此人,长期居高位且为人老实规矩,面容儒雅温隽,说起话来一点也没有架子。除了读书,他对什麽都是比较寡淡,但听闻他们对话,倒是也来了兴致,他突然想看看这个独特谋生活计到底是个什麽差事。所以当他主动提出是否可以旁观时,吃惊的是姜蕖和宋和泯。
姜蕖一时猜测不透唐砚知心思,许是因为唐砚知身份的缘故,她觉得有些拘谨,婉拒的话辗转嘴边没有开口,她只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宋和泯,毕竟这可能会涉及他的私事。
没想到宋和泯爽快答应:“没关系,大人觉得新奇也想看看,左不过是多一杯茶的事。”
唐砚知随即转身欠身行礼,说:“天寒,进屋吧,请你们喝茶。”
传闻没错,唐砚知真真是礼仪刻在骨子里,即便他身处官位。宋和泯心里震撼却又心里佩服,连忙应声道:“多谢大人。”
“不在朝堂不在公堂,我也只是同你们一般的百姓,唤我姓名就好,唐砚知。”
厢房里,屏风之後一盏清茶,雾气袅袅而上,茶香溢满整个屋子,姜蕖没有喝茶的习惯,此时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品茶。隔着朦胧仙帐,唐砚知眉目像是被这茶气润了下来,似有几分谪仙的影子。
这人,感觉温和近人,这股温和落到深邃眼底反倒看不清意味。姜蕖如是想。
“在下书生宋和泯。”
姜蕖也跟着作辑,道:“姓姜,单名一个蕖字。”
唐砚知了然,一瞬後又疑问道:“姑娘不是榛州本地人?”
料到会有人问到这个,姜蕖镇定自若地回答:“不是,我是来自外地。”
唐砚知话至嘴边却没有再追问,恰时下人将纸和颜料摆开。案桌上的茶被移放一角,姜蕖摆开颜料,细笔蘸下开始调色。嘴角浅浅一笑,说:“宋公子,可以开始了。”
“我除了思念家人,还有一位重要的人。”宋和泯目眺窗外却落不到实处,许是想起悲伤的事,眼底全是怆然,“可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宋和泯本不是榛州人,他来自临县的汜城。
李彩鄢,宋和泯口中重要的人。两人为青梅竹马,年幼相识长大互生情愫,本该是一段美好佳话却在两年前戛然而止。
宋和泯是普通的书生,两次参加会试,先後落榜,女子哪怕年轻也等不了几年的岁月蹉跎,纵使情深也抗不过父母催促,李家父母以家世相差太大为由让李彩鄢与他断了关系,并且举家一起来到榛州。
此後,宋和泯再没见过李彩鄢。
在两年前他第二次参加会试落榜,回城的路上时运不济遇上山体滑坡,连车带人一起滚下了山坡。
车夫当场故去,他侥幸活了下来。但腿也断了,将养了数月才慢慢痊愈,可要紧的是,他把脑子撞坏了,醒来之後的每一天,他都记不清人。
“脸盲?不是忘记过往的事,而是忘记人的模样,通常只能通过声音或是对方某个特征来辨认。”姜蕖听到他描述,根据之前所淘到的医书,说出自己的推测。
宋和泯觉得这个说法完全契合,他说:“对,当时大夫也是这麽说的,他说我被撞伤了脑子,很难治愈。”
“姜姑娘,你懂得真多。”
这时姜蕖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後又移开,没有敌意也没有探究,但莫名让她有种说不清的怪异感,就像,只是单纯的好奇但又多了别的意味,什麽意味?她猜不透。
她故作镇定地将继续将话题引下去:“所以,你也因此找不到她了吗?”
宋和泯点头:“说来也可笑,若不是记得你的摊位位置,单凭相貌我怕是也认不出你。”
宋和泯出事後养病的那些日子里,父母外出做活,他则在家读书,打算来年再去参加会试。因为李彩鄢离开了汜城,走前一天,李彩鄢来看了他。
彼时是秋高夕沉时,宋和泯家屋前的白玉兰已到花谢时期,满院子落了一地,清雅如树下的人,他看着她,既陌生又熟悉。
两人相互缄默,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风起时头上又飘飘然落下残花,李彩鄢接住,指尖抚摸着花瓣,良久才开口:“我要走了,离开汜城。”
听到这个消息,宋和泯先是震惊再是理解最後是失落,但他仍是笑着看她,一如曾经许多次一般:“有些意外,但没关系,彩鄢你先去,等我考取功名就去榛州找你,这期间我会给你写信,你……”
“和泯。”李彩鄢打断他,像是做了什麽决定一般深吸一口气,说,“我来就是告诉你,不要去找我了,缘分至此,该散就散吧。”
“若你非要揪个原因,那我只能说是,有缘无分。”
字字冰冷,仿佛这青梅竹马之情的交好都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