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的野心甚大,甚至想要以此身控制皇权。
多年前先帝遭遇的绝境,再次降临到了陛下身上,然後建元帝早有准备,废了陆昭仪的孩子做庶人,又以皇後失德,追封茂贵妃为後,其子独孤旭为荣王。
另立了薛灼华为後,以其子为太子,令岑横陌为伴读,入宫中侍奉太子。
岑观音的孩子如今正是十岁有馀,跟着岑家姓,名唤岑横陌,取自横刀丶陌刀,意有纪念他外祖父岑椮之意。自幼长于京中,与宫中也多有往来。
陛下怜爱,以公主许之。
因为薛灼华以薛蓉养女之身入宫,承恩公的爵位便给了种世衡。
这位在北地沉默了半辈子的外姓表哥,终于还是回到了花团锦簇的京都。他没有像蒋施一样醉生梦死享受岁月,也不像陆龟蒙那样汲汲营营。
他独自养了一盆凤凰花,静悄悄地,落在一片雪梅间。
陆龟蒙虽有大错,却自缢谢罪,陛下按下逼宫谋反不表,给他留了一个清名。
陆龟蒙,纵横客也。
至此,这场少年的夫妻,最终走到了相看两厌。
长宫清冷,废後陈瑶光却像是松了口气。
她看着逆光走来的帝王,双鬓染雪,已不复壮年。
“臣妾悔恨,不该许与君侯终身。”陈瑶光咬牙切齿,仍旧不肯认输。
“你还是如此,不知悔改。”
她何错之有。
回首这一生,她被母亲催促着前行,被丈夫催促着前行,被周围的一切催促着前行——去争,去抢,去斗。
谁还记得,当年那个喜爱读书,伺弄玉兰的剪影呢。
感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她已经疲惫了。
这个宫门,早该关上了。
陈瑶光自请为居士,远遁于郊外。
临走前,到底是心中有恨,命人请李平儿来见。
李平儿犹豫片刻,不想见这位故人。
当年若不是陈瑶光在朝堂上先手,她也意识不到自己身後竟站了许多要她庇护的人。
她们那点北地的香火情早已断绝,若是陆龟蒙还值得她一叙。
可陈瑶光呢,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车轱辘子话。
“说不定是最後一面了。”来传话的侍女又劝道,“当年是您迎她入北地的,如今,可还愿意送她一程?”
李平儿笑了笑,“你可是怕她路上出事,非要请我去这一趟,荫蔽她三分?”
侍女不敢多话,只跪下磕头。
李平儿到底还是去了。
“无父,无夫,无子,”陈瑶光笑了笑,“你同我也无甚差别。纵然你笑到最後,这辈子又得到了什麽?”
李平儿笑了笑,她想起了北地连片的牛羊,想起了江南桑织蚕眠的水乡,想起了北地里英姿飒爽的卫家英娘,想起了横刀立马一身英雄气的岑槮,想起了红衣猎猎的黎萍乡,想起了风流不羁的蒋施,想起那个撑起船队不肯服输的马红蕉,想起了草莽之身却心有沟壑的南渚……她甚至想起了陈瑶光那个做女校书的庶妹。
多少普通人因她得到了选择的机会,不必像她年少时候,凭借一腔孤勇,杀出一条血路来。
“您曾是中宫皇後,我等贵主。天下间,没有人的日子会比您更尊贵。”李平儿没有愤怒,也没有得意,她只是平静地,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