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纯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毫无形象可言。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借着这个突破口汹涌而出,她甚至顾不上思考後果,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断断续续地朝着岸边露伴吼道:
“你……你凭什麽这麽说我!你又没有经历过我的经历!你什麽都不知道!……而且……而且你也是个怪人!是个自以为是的大混蛋!”
她胡乱地用袖子抹着脸上的泪水,想要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和这个让她难堪的人。她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
一个有些生硬丶甚至带着点别扭的声音从身後传来,打断了她冲动的动作。
“对不起。”
岸边纯猛地顿住脚步,几乎怀疑自己哭得出现了幻听。她难以置信地丶缓缓地转过身,哭得红肿的眼睛看向依旧坐在餐桌旁的岸边露伴。
他并没有看她,侧着脸,目光似乎落在窗外的某一点上,手指有些不自然地敲击着桌面。那声道歉听起来干巴巴的,完全不符合他平时那副傲慢毒舌的形象,但却奇异地让岸边纯汹涌的情绪卡了一下壳。
岸边露伴似乎也觉得极其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视线依旧飘忽,试图用一种更“合理”的方式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语气却依旧有点僵硬:
“其实,就是……你毕竟是我的表妹。”他顿了顿,仿佛说出这个词需要很大的勇气“我……我这是在关心你。”
最後那句话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含在喉咙里,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麽艰巨的任务,迅速抽过桌上的一张餐巾纸,略显粗鲁地直接塞到了还愣在原地的岸边纯手里。
“擦擦眼泪。”他命令道,语气重新带上了他惯有的丶不容置疑的调子,但似乎又没有之前那麽冰冷刺骨了,“难看死了。”
岸边纯呆呆地捏着那张柔软的餐巾纸,脸上湿漉漉的泪痕还没干。她看着岸边露伴那副明明做了类似“道歉”和“安慰”的举动,却偏要摆出一副施舍和不耐烦样子的别扭姿态,一时间,满腔的悲愤和委屈竟然奇异地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极其微小的丶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暖意给冲淡了。
她站在原地,忘了哭,也忘了走。
岸边露伴看着岸边纯只是呆呆地捏着纸巾,脸上泪痕交错,一副还没从情绪风暴里回过神的样子,似乎更不耐烦了。
他忽然劈手夺过她手里的那张餐巾纸,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直接糊上她的脸颊,胡乱地擦拭起来,力道大得几乎蹭红她的皮肤。
“哭什麽哭!烦死了!”他一边动作笨拙地擦着,一边语气恶劣地抱怨,但仔细听,那恶劣底下似乎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慌乱和……妥协?
“我都说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许哭了!”
被他这麽粗暴地对待,岸边纯反而从那种巨大的悲伤和愣怔中惊醒了过来。脸颊被纸巾磨得微微发痛,但对方那别别扭扭的道歉和这堪称“暴力”的安慰方式,让她心里那股堵着的郁气莫名散了一些。
她吸了吸鼻子,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这个眉头紧锁丶一脸“真麻烦”表情却还在给自己擦眼泪的怪人表哥,一个模糊的丶属于很久以前的温暖记忆忽然浮上心头。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很小,几乎像呓语般喃喃道:
“……迪士尼。”
“什麽?”
岸边露伴正专注于“擦干眼泪”这项艰巨任务,没听清她含糊的嘟囔,动作停了一下,没好气地问,“大点声!说话含含糊糊的像
什麽样子!”
被他这麽一吼,岸边纯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但还是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重复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和渴望:
“……我想去东京迪士尼。小时候……妈妈带我去过……”
最後几个字差点又让她掉下泪来。
岸边露伴擦拭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亮,沉默了两秒。
然後,他像是做出了什麽重大决定,非常干脆地丶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终于有明确目标了)的语气,一口答应:
“好。明天就出发。”
他把手里已经揉得皱巴巴丶沾满泪水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命令式,但内容却截然不同:
“今天下午你就收拾一下,带上需要的东西。缺了什麽就去买,卡不是给你了吗?”
他说完,甚至像是为了掩饰什麽,又补充了一句,目光移向别处:
“正好我也需要出去采风找点新素材。迪士尼……哼,也算是个观察人类行为的好地方。”
尽管结尾还是他那典型的欠揍风格,但那个“明天就出发”的承诺,和他刚才虽然笨拙却确实存在的道歉与安慰,让岸边纯第一次在这个冰冷的别墅里,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丶名为“家人”的暖意。
她看着岸边露伴故作不耐烦的侧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