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上的烟火气
季槐值夜班的清晨,鹿槿灼被厨房的动静吵醒。窗外的天刚泛鱼肚白,她披着外套走到门口,看见季槐正系着围裙煎鸡蛋,白大褂随意搭在椅背上,袖口沾着点蛋黄,像朵不小心绽开的花。
“怎麽不多睡会儿?”他回头看见她,锅铲在锅里翻了个面,金黄的蛋皮边缘翘起来,带着焦香,“今天轮到我早查房,顺路给科室带点早饭。”
餐桌上摆着三个保温桶,一个装着小米粥,一个盛着刚蒸好的包子,还有个小的装着糖醋排骨——是昨晚特意多做的,他说科室的小护士总念叨她的手艺。鹿槿灼走过去,伸手擦掉他嘴角的面粉:“越来越像个家庭主夫了。”
“能当季太太的家庭主夫,是福气。”他笑着把煎好的鸡蛋盛进盘里,又往她嘴里塞了块排骨,“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排骨的酸甜味在舌尖化开时,鹿槿灼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医院吃他做的饭,也是这样的清晨,他提着个饭盒,里面是熬糊的小米粥和焦黑的鸡蛋,却被她吃得干干净净。那时的他,白大褂永远熨得笔挺,眼里的光带着点生人勿近的清冷,哪像现在,袖口沾着蛋黄,还会笑着说“当家庭主夫是福气”。
送季槐到医院门口时,正好碰见科室的小护士来接班。小姑娘看见鹿槿灼手里的保温桶,眼睛亮得像星星:“嫂子又给我们带好吃的啦?季医生昨天念叨了一晚上,说您做的糖醋排骨能治相思病。”
季槐的耳根红了,伸手敲了敲小护士的脑袋:“上班别贫嘴,快去查房。”
鹿槿灼把保温桶递给她,笑着说:“里面有小米粥,配着包子吃,养胃。”
看着季槐穿着白大褂走进门诊楼,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她忽然觉得,这身曾让她觉得冰冷的白大褂,如今也沾了烟火气——是厨房的油烟味,是排骨的糖醋香,是他系着围裙煎鸡蛋时,眼里藏不住的温柔。
回家的路上,鹿槿灼绕去了菜市场。周奶奶说想吃她做的南瓜饼,林薇的弟弟念叨着要喝排骨汤,她的购物篮很快堆成了小山,路过花店时,还买了束向日葵,想着插进季槐的办公室,给他添点生气。
走到医院住院部楼下,正碰见上次给林晓做手术的护士,对方笑着打招呼:“嫂子来送东西?季医生刚查完房,在办公室写病历呢。”
鹿槿灼提着向日葵往办公室走,走廊里飘着熟悉的消毒水味,却混着点她带来的花香。办公室的门没关严,她看见季槐正对着电脑打字,白大褂的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阳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头上,像幅安静的画。
“在忙?”她轻轻推开门,把向日葵插进他桌上的空瓶里。
季槐擡头看见她,眼里的疲惫瞬间散了,嘴角弯起来:“刚忙完,正要给你打电话。”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焐着,“怎麽跑来了?外面风大。”
“给你送点东西。”她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杯,里面是刚榨的梨汁,“周奶奶说润肺,你最近总咳嗽。”
旁边的医生笑着打趣:“季太太真是贤惠,我们季医生现在可是我们科的‘模范丈夫’,白大褂口袋里总装着嫂子给的润喉糖。”
季槐的脸有点红,却把梨汁往她手里塞了塞:“你先喝,我去给病人换药,马上回来。”
鹿槿灼看着他拿着换药盘走出办公室,白大褂的下摆扫过走廊的扶手,带起一阵淡淡的梨汁香。她忽然想起父亲曾说,好的医生不仅要会开药方,还要懂人间烟火——以前不懂,现在看着季槐的背影,忽然就懂了。
傍晚去接季槐下班时,他正在给一个老太太拆线。老人家的手不住地抖,他蹲在那里,耐心地说“别怕,就一下”,指尖的动作轻得像拈着羽毛。鹿槿灼站在门口看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白大褂上的褶皱里,好像藏着光。
“季医生对病人真好。”旁边的护工笑着说,“以前多冷的人啊,自从跟您在一起,眼里都带着笑了。”
鹿槿灼的心里像被什麽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
回家的路上,季槐牵着她的手,白大褂的袖口蹭过她的手背,带着点消毒水的凉意,却比任何温度都让人安心。路过老院的巷口,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正在收摊,季槐跑过去买了两串,递一串给她:“小时候你总抢我的吃。”
“那是你自己不爱吃酸的。”她咬了口糖葫芦,酸得眯起眼睛,却看见季槐正看着她笑,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
走到家门口时,鹿槿灼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他白大褂上的痕迹:“这里沾了点药渍,我给你洗了吧。”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他把糖葫芦塞给她,伸手解白大褂的扣子,“你去歇着,今晚我做饭,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鹿槿灼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看着他把白大褂挂在衣架上,看着他系上围裙走进厨房,看着油烟机的灯光亮起,映着他忙碌的背影。窗外的木槿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厨房里传来排骨下锅的滋滋声,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和竈台边的烟火气,在空气里慢慢融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
她忽然觉得,幸福其实就藏在这些琐碎里——是白大褂上的药渍,是糖葫芦的酸甜,是他系着围裙做饭的背影,是往後馀生,每个平凡的日子里,都有彼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