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馀凉
冬寒褪尽时,风里已掺了暖意,吹在脸上是温软的,却吹不散教室里的滞重—课桌上的高考倒计时被红笔描了又描,红得刺眼,像悬在头顶的倒计时钟。
傍晚自习课的间隙,董卿突然拍着桌子喊“去KTV放松”,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瞬间应和,吵吵嚷嚷地讨论着要唱什麽歌。
唯有程野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草稿纸的边缘,把纸角揉得发毛,一声不吭。
谁都知道他和于瑶的事。
董卿是他最好的兄弟,哪能看着他这麽蔫下去?
下了课就凑到程野桌边,伸手拽着他的胳膊晃:“程哥,别因为这点事扫大夥的兴啊!我求你了,去吧行不行?”
换作于瑶这麽软磨硬泡,程野早点头了。
可眼前是董卿,他只擡眼淡淡瞥了下,把胳膊抽回来,指尖还沾着草稿纸上的铅笔灰。
董卿急得抓耳挠腮,最後干脆弯着腰讨饶:“程哥,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去?我叫你声爹,成不?”
程野看着他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嘴角终是勾了勾,算是应了—只是垂在桌下的手,还在无意识地抠着掌心。
晚自习的教室静得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衬得心跳都格外清晰。
程野摊开一张空白草稿纸,铅笔尖悬了半天,竟慢慢勾勒出于瑶的轮廓。
是她上课时低头记笔记的样子,碎发垂在脸颊旁,睫毛长得能落住光,连笔尖在纸上停顿的弧度,都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心脏猛地一紧,鼻尖突然发酸。他恍惚间觉得,他的少女,好像正顺着指缝往外溜,像握不住的沙,怎麽抓都抓不住。
这麽多年,从初中时她帮他捡过一次掉在地上的橡皮开始,他的眼里就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眼泪没忍住,“嗒”地砸在纸上,晕开了铅笔线条,把于瑶的轮廓泡得模糊。
程野慌忙用袖子蹭了蹭眼睛,假装是被窗外的风迷了眼,可袖口的布料蹭过眼睑,却把那点湿意蹭得更明显。
直到下课铃响,他才跟着董卿一群人走。
拦出租车时,程野站在最外侧,看着路灯把所有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只有他的影子孤零零落在後面,被拉得很长。
车子往“潮音”KTV开,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像他和于瑶那些没说透的日子,一去不回头。
推门进去,老板是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人,手里攥着菜单迎上来:“有个套餐划算,两小时房费,48瓶冰纯啤酒,再加8份零食丶2份拼盘丶2个双层果盘和2份爆米花,要吗?”
说着又扫了眼他们的便服,皱着眉补了句:“都成年了?”
董卿心里一慌,声音发颤:“成……成年了!”没等他再往下说,程野已经往前站了半步。
“要,多少钱?我付。”老板报了“598”,董卿赶紧拽他的衣角,小声嘀咕:“有点贵了,咱们AA……”
程野没接话,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点着付款,转身往包厢走时才丢了句:“你还不了解我?”
董卿愣在原地—他好像真的不了解程野。
前一秒还蔫得像霜打了的草,怎麽转眼就变得这麽干脆?
只有程野自己知道,他只是想快点结束这场热闹,热闹越久,心里的空就越明显。
包厢里的灯光很暗,彩色光束在墙上晃来晃去,像没个准头的心事。
戚江开了瓶啤酒递过来,瓶身凝的水珠蹭在程野手腕上,凉得他一缩。
“听说你和于瑶分了?”戚江撞了撞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试探。
程野接过酒,指尖抵着冰凉的瓶身,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快被音乐盖过。
“别闷着了!”董卿举着麦克风跑过来,硬塞进他手里,“程哥,唱首歌呗?”
程野捏着麦克风顿了顿,塑料外壳的温度硌着掌心,他擡头:“唱首粤语的?”
“行!太行了!”董卿眼睛亮了,“唱哪首?我给你切!”
“《活着VIVA》。”戚江在旁边吹了声口哨:“可以啊程野,还藏着这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