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临门,不能不迎。钟夫人强压下心中诧异,亲自出迎。
定国公夫人容颜端丽,气度雍容。一身宝石绿宫装,头戴赤金凤钗,举手投足间尽显贵胄气象。
“夫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钟夫人迟疑着问:“只是不知,您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虽说下人已言明是来提亲,她仍是不敢置信。
定国公夫人微笑道:“今日来,不为别的。是我那侄儿雁行。”
她提到名字时,语气自然而然地添上了慈爱,“他心心念念贵府千金温婉灵秀,品格端方,一心求娶。我只好舍了老脸,替他来讨个机缘。”
她仿佛才注意到厅内微妙的气氛,笑容不改,“看来今日孟府贵客不止一位,老身来得倒是不凑巧?”
卢夫人再也按捺不住,沉声道:“夫人何意?明知老身今日来也是为了提亲!”
定国公夫人神色淡淡,“老身也是直至方才才知姐姐也是为此。不过一家有女百家求,亦是美谈一桩。孟小姐这般灵秀的姑娘,便是再来几个提亲的也无甚稀奇。”
“可分明是老身先至!”卢夫人强调。
“姐姐这话倒是奇了。”定国公夫人轻笑,“这提亲一事又非采买物件,还能分个先来後到不成?说到底,成人之美才是结善缘。孩子们的心意,做长辈的总要代为周全不是?强求来的,终究伤情分。毕竟往後要过日子的是两个小辈,我们做长辈的若不了解清楚姑娘的心意,不是平白造了怨偶?那可是有损阴德的事。”
“你——”
後院,孟令窈正斜倚在软榻上翻阅诗集,苍靛匆匆来报,绘声绘色,将前院的对话一字不差学了个遍。
“定国公夫人竟亲自来了……”菘蓝感叹,“还有卢夫人……这情形,未免也太巧了些。”
“巧吗?”孟令窈放下诗集,微微弯了唇角,“这可未必。”
以裴序之能,岂会不知武兴侯府请的人哪日上门?
今日动静如此大,两方人马都带着极为丰厚的上门礼,岂能瞒过京中无数双眼睛?
只怕不到明日,两家争相求娶的消息便要传遍京城。
届时,她又要大出风头。
她轻声呢喃,“他倒是会揣摩我的心思。”
菘蓝没有听明白,好奇地问:“小姐,赵将军和裴大人,您到底更属意谁呢?虽说那日……”
她咬咬牙,“可到底也没有真个如何,并不耽误什麽。依照裴大人的品性,定也不会多说。”
孟令窈微微怔住,随即,那点浅笑终于化作唇畔真切的笑意,像是春风吹皱了一池静水。
她目光转向窗外,透过青枝疏影,仿佛能看见前厅端坐着的贵客,正为她,掀起一场波澜。
“可我已经答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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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斋檀香袅袅,裴序恭敬地为祖父续上热茶。
裴老太爷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开口道:“为何偏选今日上门提亲?”
“吉日难得。”
“哦?这一年三百馀日,竟挑不出别的好日子了?非要与武兴侯府的人撞到一处?”
他啧啧称奇,“你自小持重,言有度,行有节,几时也学了那争锋好胜的脾性?”
裴序垂眸不语,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沉静的影。
老太爷摩挲着掌中温润的犀角杯,目光如古井无波,缓缓投向他,“如此,不怕物议喧嚣?道那孟家姑娘是红颜祸水,于名声无益。”
“不会。”裴序斩钉截铁,随即擡首,“这必成京中美谈。”
他仿佛想起什麽有趣的事,一丝极淡的笑意掠过唇角,几不可察。
至于“祸水”之名……旁人或畏如蛇蝎,于她怕是要视作嘉奖,怡然自得了。
老太爷盯着孙子那副神思微荡的模样,只觉牙酸得厉害,“罢了罢了,你有分寸便好。”
他饮了口茶,话锋转圜,“只是族中还有些老东西,心思古板,其意昭然。总盼着你聘一位深谙规训的世家贵女,能主持中馈,会酬酢,好为你的臂助。”
裴序神情平静,“孙儿知晓。”
他执掌族务至今,若连自身姻缘尚做不得主,这管家之位,也不必再占着了。
“如此,”老太爷目光在他面上停留片刻,长叹道:“祖父愿你,心想事成。”
话毕,他撑着扶手利落站起身,拍了拍裴序的肩,慢慢踱出书房。
房门轻轻阖上,室内重回宁静,裴序独坐案前,静默饮下杯中半盏残茶。
门外响起轻而快的脚步声,淡月悄然掀帘而入,低声道:“大人,人都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