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卓擡眸,“边絮是谁?”
“她是我放在庄建淮枕边的眼线,只是後来反水了。那天你给我消息之後,我就散布流言让庄建淮对她的腹中胎儿起疑心——庄建淮没打算留活口,好在褚明晟暗中做了手脚,”曾绍三言两语带过,“可惜人醒来就疯了,就留下那麽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程之卓眼珠一转,“她说庄建淮也是重生的?”
“那倒没有,”曾绍定定看他,“但她说庄建淮早就知道你没死。”
这话的意思就多了,究竟是怀疑他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还是知道他既然重生,就不会轻易让自己再死一次?现在想来,庄建淮下的几次狠手似乎都是趁虚而入,可惜跳河後他养了很久的病,没能亲眼看看当时庄建淮的反应。
程之卓这麽想着,又问:“他现在还在医院?”
“陆总跳楼之後他在老宅忽然晕倒,许院长说他醒来的概率很小,我找外面的医生会诊,他们也是这个意思——为此我还试探过几次,确实不像是装的,”说着曾绍话锋一转,“但就怕他真是装的。”
毕竟庄建淮就像个浑身粘液的老泥鳅,你明知道他不干净,也怎麽都抓不住他的把柄,搞不好最後还落个一身腥。
两人沉默片刻,程之卓看曾绍动了动脚,就拉他上来坐着说话:“你说那个边絮能活下来,是褚明晟暗中帮的忙?”
以前程之卓在老宅受刑,褚明晟也会帮忙求情,在绝不触碰庄建淮的核心利益这个前提之下,他甚至还会帮程之卓打掩护,作为庄建淮的心腹,他其实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只是伴君如伴虎,他心存良知是一回事,有褚明伦这个软肋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始终不能也不敢越界。
但近来的几次,褚明晟的行为显然已经超过庄建淮的容忍范围,就算他可以将顾胜卿的事归咎于‘不小心’泄露,那麽从庄建淮的眼皮子底下保住边絮一条命呢?
一而再再而三,他绝对圆不了谎。
曾绍一哂,与程之卓不谋而合,“既然他想两头下注,那倒正合我心意。”
“褚明晟帮你无非是为日後庄建淮倒台,能有人保下他们兄弟二人,”但程之卓随即反驳道:“可庄建淮要真是装病,有什麽事一定会让他去办,一旦他同意帮咱们的忙,那他在庄建淮那里也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褚家兄弟一母同胞,个性却是天差地别,即便褚明晟曾经帮庄建淮做过什麽,程之卓也希望他最後能善终。
曾绍皱眉,“那怎麽办?”
片刻之後,程之卓道:“将计就计。”
曾绍还要再说什麽,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起来,在安静的房间里响得尴尬,程之卓这才牵起嘴角,拉着他往亮着暖灯的餐厅去,“事缓则圆,先去吃饭。”
…
华城一角,接近九点的时候褚明伦才下班,他回家打开门,却见褚明晟正在厨房忙活,听见动静就擦净手出来迎接:
“你回来啦,饭菜马上就好。”
褚明伦心里的疲累一瞬间被抚平,但他不肯表露出来,只问:“你怎麽在这里?”
毕竟是亲兄弟,褚明晟做过的事即便瞒过庄建淮,也瞒不过褚明伦,哪怕他没有证据,猜也猜得出来。为此他们吵过无数次,争论没有结果,此後就只能共事,不能同住。褚明晟近来不是住在老宅,就是留在医院陪护,在老宅时庄建淮偶尔打发他回家休息,他出了老宅大门就在大街上乱晃悠,或者随便找个酒店对付一晚。
他倒不是没房子,只是没有家人的地方称不上家,有家人的地方,家人又不想见他。
听罢褚明晟有些局促,手反复在围裙上擦,像要磨出火星子,
“可今天,是你的生日。”
褚明伦一愣,他们从小流浪,打记事起只知道自己是孤儿,并不知道什麽生日,只是多年前的今天正是庄建淮捡他们回来的日子,所以当时褚明晟就对自己说,以後每年的今天都要给弟弟庆生。
除了这句话,当初那种有上顿没下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日子,褚明伦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只有褚明晟还偶尔怀念,因为那时候日子虽然苦,但两人拧成一股绳,一粒白米饭也要分两半,不像现在,人活得光鲜亮丽,也活得冷冰冰——但褚明晟始终觉得血浓于水,就想借今天这个日子修复兄弟感情,可褚明伦劈头盖脸又是一句:
“你向庄董坦白了吗?”
褚明晟不说话。
见状褚明伦抿嘴,难得喊了声哥哥,可褚明晟还是不应。
“那就滚出去,”褚明伦脸色冷下来,手指大门,眼里顿时只剩了厌恶,“我不想跟卖主求荣的叛徒说话!”
褚明晟:“弟弟——”
“闭嘴!”褚明伦本来就一肚子窝囊气,对着亲哥哥更是半点不留情,他跳脚的样子,甚至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真希望没你这个哥哥!你懦弱无能助纣为虐,就因为你始终胳膊肘往外拐,我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什麽我要跟你长同样一张脸?要不是——”
咒骂戛然而止,连褚明伦都觉得不堪入耳,褚明晟却不死心,哪怕笑得很难看,“要不是什麽?”
褚明伦几乎没有一秒钟的犹豫,
“要不是因为那点微弱的血脉联系,我早就杀了你!”
说完他就摔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