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擡头,程之卓和曾绍忽然出现在门口。
“你们怎麽,”许应荣反应过来,抹了把眼泪,“过来复查?”
出院後程之卓定期回协安复查,闻言他点头,没有提及刚才的话题,也权当没看见许应荣此刻的难堪,“医院的饭菜清淡,想必不合大哥的口味,正好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许应荣擦了擦鼻子,“我下午还有手术。”
程之卓正待说什麽,曾绍冷着脸忽然开口:“是有手术,还是心有愧疚?”
舒方鹤蹭地站起来,“曾总这话什麽意思?”
程之卓也颇为意外,“你这是什麽话?”
午休期间,医生往来,他们经过办公室刚想打招呼,但察觉几人间的气氛不大对劲,又匆忙走开。
只见曾绍往前一步,拔高音量,“我倒想问问舒主任说的什麽话,什麽叫那不是庄夫人?”
曾绍和秦曼华这对母子此生缘悭一面,但似乎那两次见过顾夫人之後,曾绍对母亲的感情就被激活了,程之卓心里一沉,抓住曾绍的手,
“你听我解释。”
曾绍却猛地推开程之卓,步步逼近,“许主任,当年给我母亲做手术的是不是你父亲?”
许应荣嘴唇抽搐,隔了会儿才答:“…是。”
曾绍:“那为什麽你父亲做的手术,你会耿耿于怀至今?”
“因为,”许应荣作为主任医师,大风大浪他见得多了,此刻面对曾绍的质问,他却极其罕见地说不出来,“因为我,”
因为秦曼华不是非亲非故的别人,因为人与人之间那点微妙的情感联系,让许应荣始终无法仅仅站在一名医务工作者的角度来冷静面对。
舒方鹤红了脸,便挡在许应荣面前,“曾总该明白手术本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如果手术真有问题,当年庄董也不会提拔伯父做协安的院长。”
“我为什麽要明白?”舒方鹤哪壶不开提哪壶,曾绍顿时气极反笑,“他要提拔那是他的事,现在是我问你许应荣,你怎麽不敢回答!?”
程之卓见拉不住曾绍,转身与之正对,大吼道:“曾绍你够了!”
“够什麽!”
曾绍脑海顿时闪过顾夫人与段克渊重逢的场景,顾夫人照顾段克渊细致入微的情形,多年积攒埋藏心底的委屈一泻而出,他再也不想做什麽掩饰。
“还有你程之卓!不是因为你,我妈当年怎麽会被绑架?不是为替你挡刀,她又怎麽会横死?你害得我连她最後一面都没见上!”曾绍顿了顿,脱口而出,“她走得有多凄惨,她原本可以和顾夫人一样活得幸福快乐!”
曾绍的声音响彻走廊,程之卓踉跄着後退一步,事实确实如此,秦曼华身死那年,曾绍本该有机会回到庄家,他们本该阖家团聚,可阴差阳错,他们到底也没见上面。当初一时糊涂的是程慧芳,但所有的源头都是他程之卓。
这些程之卓其实一直都不敢忘记,所以曾绍的宽容堵住他的心门,有时反而让他更加愧疚,不管事实逻辑如何顺畅,他始终就是个杀人凶手,所以过分的宽容不足以让他赎罪,他更需要曾绍的愤怒和审判。
“…对,”程之卓垂下头,心里堵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曾绍一脚踢开,坠得生疼,却也痛快,他向来挺直的脊背松懈下来,一瞬间涕泗横流,“是我害你没了妈妈,都是我的错,当年该死的是我才对!”
“不是,不是他的错!”许应荣猛地起身,眼前一黑,紧接着被舒方鹤扶住。
场面彻底失控,曾绍伸手指着对面几人,“你们都难辞其咎!”
恍惚间程之卓看到一闪而过的戒指,他目光黯淡下来,“对,所以我们根本不应该在一起。”
曾绍一愣,只听程之卓低声说:“你我心知肚明,我们之间始终都有道坎,既然无法跨越,那就劳烦曾总把戒指还我,”
“你,”
不等曾绍说话,程之卓擡眸对上他,泪水在刹那流下,
“曾绍,咱们从此有怨报怨,有仇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