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澜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笑意,在死寂的洞房里回荡。
“王妃,请。为本王选一杯吧。”
这个“请”字,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逾千斤,压在柳惊鸿的心头。这不是选择,是审判。桌上那两杯茶,不再是解渴的饮品,而是通往生或死的两扇门,而开门的人,是她。
屋梁之上,两道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连呼吸都近乎停滞。他们是萧夜澜最信任的暗卫,影一和影二。他们见过无数人倒在主子设计的游戏里,那些人或惊恐求饶,或色厉内荏,但最终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化作王府后院花圃里的一捧新泥。
今夜,这位新王妃,似乎也走到了同样的终点。
影二的指尖微动,无声地向影一出讯问:是否需要准备收场?
影一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锁定着下方那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人。他没有回应。因为,他从那个女人身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柳惊鸿的目光,从萧夜澜那张写满恶劣趣味的脸上,缓缓移到了那两杯茶上。
白瓷温润,茶汤澄澈,热气氤氲成一缕若有似无的白雾,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静谧而无害。
毒在茶里?还是在杯子里?或者,两杯都没毒,这只是一个纯粹的心理测试?
无数种可能性在她脑中飞闪过,又被一一否决。以萧夜澜的性格,他不会玩这么简单的把戏。这更像是一个邀请,邀请她进入他的世界,一个以生死为筹码的疯狂世界。
她能感觉到,除了萧夜澜那道毫不掩饰的、具有侵略性的视线外,黑暗中还潜藏着至少四道更为隐晦的目光。它们来自不同的方向,带着审视与评估的意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这间洞房笼罩得密不透风。
原来,观众早已就位。
那么,这场戏,就必须演得足够精彩。
柳惊鸿的唇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于无的笑意。那笑容,没有温度,却像一根针,刺破了这凝固如铁的气氛。
“殿下。”她开口,声音清冷如故,“这游戏,未免太小气了些。”
萧夜澜眉梢一挑,眼中的兴味更浓。
只见柳惊鸿伸出双手,动作从容不迫,一手端起一杯茶。她的手指纤长白皙,稳稳地托着两只白瓷杯,仿佛托着的不是生死,而是两件无足轻重的摆设。
屋梁上的影二,瞳孔骤然一缩。他从未见过有人敢在主子面前,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萧夜澜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像在看一只即将表演绝技的困兽。
“生与死,只选其一,多无趣。”柳惊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慵懒的调子,仿佛在抱怨一场不够尽兴的牌局。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萧夜澜,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不如……我们来点更刺激的。”
话音未落,她手腕微斜。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将左手杯中的茶,稳稳地、一滴不漏地,尽数倒入了右手的杯中。
“哗——”
清亮的茶水交融,瞬间注满了杯盏,甚至有几滴温热的茶液因为满溢而溅出,落在下方乌木托盘上,出一声清脆的“嗒”。
一壶茶,两只杯,如今,只剩下一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茶。
柳惊鸿将空杯轻轻放回桌上,只单手托着那杯混合过的茶,施施然地举到萧夜澜面前。
烛光下,她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映照得明艳动人。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现在,殿下猜猜。”
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
“我们是同生,还是共死?”
同生,共死。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萧夜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设下的死局,被她用一种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彻底撕碎。她没有选择生,也没有选择死,她选择了第三条路——将他的命运,与她的命运,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要么,一起活。
要么,一起死。
屋梁上的影一,第一次感到了背脊窜上一股凉意。这个女人……是个疯子。一个比主子还要纯粹的疯子。
萧夜tran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极其古怪。他先是错愕,而后是震惊,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哈……”
他笑了出来,起初是胸腔的震动,而后是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殿宇内回荡,震得墙壁上那些兵器的影子都在疯狂摇晃。他笑得身体前仰后合,那张病态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他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布下的局,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破解。她没有顺着他的思路走,而是直接掀了棋盘,然后笑眯眯地对他说,我们重新来一局,规则由我定。
这个女人,不是他棋盘上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