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王妃”,没有说“妻子”,而是直接用了他昨夜在暗格里留下的那个定义。她将自己完全摆在了一个“工具”的位置上。
这是一种极致的坦诚,也是一种极致的示弱。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这一次,连萧夜澜敲击扶手的声音都停了。他深深地看着她,那双幽暗的眸子里,情绪翻涌,复杂难明。有赞赏,有警惕,还有一丝……连柳惊鸿都无法解读的、更深层的东西。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笑了起来。
“好一把刀。”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满意,“既已是刀,便该知道刀的本分。”
“愿闻其详。”柳惊鸿微微躬身。
“刀的本分,有二。”萧夜澜伸出两根手指,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其一,要足够锋利。钝刀,只会伤了握刀人的手。”
“其二,”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要懂得待在鞘里。除非主人需要,否则,不能擅自出鞘,更不能……对着主人。”
柳惊鸿静静地听着,心中一片了然。
第一点,是要求,也是考验。他需要她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和能力。
第二点,是警告,也是规矩。他要她绝对的服从。
“惊鸿明白了。”她应道,“只是,刀若久在鞘中,不饮血,不砥砺,难免会生锈变钝。它的锋利,终究要在用处中才能得以彰显。”
她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我接受成为你的刀,但你必须用我。一把被闲置的刀,是没有意义的,也是不安全的。她需要任务,需要行动,只有在行动中,她才能找到破局的机会,才能接触到更核心的秘密。
萧夜澜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场游戏,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
他原本以为,他抓到的是一只爪牙锋利,却不懂得隐藏自己的野猫。他只需要稍加敲打,便能让它乖乖听话。
可现在看来,他错了。
这不是野猫,这是一头懂得审时度势的孤狼。她被逼入绝境时,会毫不犹豫地收起獠牙,匍匐在地,甚至愿意戴上项圈,伪装成一条猎犬。
只为了,等待下一次可以反咬一口的机会。
“王妃说得有理。”萧夜澜的嘴角勾起,那抹嗜血的笑意再次浮现,“本王,自然不会让一把好刀蒙尘。”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听闻,将军府新得了一批来自北境的战马,神骏非凡。只是不知为何,本该昨日便抵达京郊大营的,却在路上耽搁了。柳将军,想必正为此事烦心吧。”
柳惊鸿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北境战马,柳将军,耽搁。每一个词,都像一枚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她的身份命门。
北境,是北国的代称。柳家军的战马,一向由柳将军的亲信负责,从北国边境的秘密渠道购入,这是将军府最大的依仗,也是朝中人尽皆知的秘密。
萧夜澜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至少有三层用意。
第一,他在试探她是否知道此事。如果她知道,说明她和将军府,或者说和北国,仍有情报往来。
第二,他在观察她的反应。是担忧,是漠不关心,还是另有看法。任何一丝不恰当的情绪,都会暴露她的立场。
第三,他或许是在暗示,战马被耽搁,与他有关。他在向她展示他的能力,他不仅能掌控王府,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军务,他都能插手。
柳惊鸿的脑中,在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但她的脸上,却是一片恰到好处的茫然与疏离。
“战马?”她微微蹙眉,仿佛在努力理解这个话题,“这是朝堂军务,父亲也从未与我这个出嫁女提过。惊鸿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战马也好,军饷也罢,都是为了守卫边疆,护我南国百姓安宁。若是耽搁了,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番回答,滴水不漏。
她将自己完全放在了一个“深闺妇人”和“皇家王妃”的位置上。既表现出了对娘家的“不熟络”,又站在南国王妃的立场上,表达了对国事的“标准看法”。
她没有流露出任何对北国的特殊情绪,也没有对柳家表现出过分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