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的油灯,灯芯爆开一粒小小的火星,出轻微的“噼啪”声。
那支小小的竹管,被中年文士的手指推过桌面,停在柳惊鸿的面前。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段枯死的竹节,却散着比毒蛇更危险的气息。
凤鸾宫。
南国皇后的居所,整个皇宫防卫最森严的地方之一,仅次于皇帝的寝殿。
柳惊鸿的目光从竹管上移开,落在那文士平平无奇的脸上,她没有去碰那截竹管,反而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椅腿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出一道短促而刺耳的声响。
“凤鸾宫?”她轻声重复,尾音拖得有些长,听不出是疑问还是嘲讽,“你们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文士的声音依旧沙哑,不带任何感情。
“命令?”柳惊鸿笑了,那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以为,我们之间是合作。既然是合作,总得知己知彼。你们让我去一个九死一生的地方拿一件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却连我眼皮子底下的太子,下一步要怎么唱戏都不肯说全。这笔买卖,听起来可不怎么划算。”
她的话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向平静的湖面,激起对方心里的涟漪。
文士的眼神沉了下去。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组织的情报里,代号“画皮”的棋子在七皇子府的磋磨下,早已心神崩溃,变成了一件易碎的瓷器。可现在,这件瓷器非但没有碎,反而淬炼成了最锋利的刃。
他沉默着,权衡着。
柳惊鸿也不催促,她好整以暇地端详着自己刚做的指甲,那上面没有任何蔻丹,干净而素雅,却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玉石般的光泽。她知道,对方在评估风险。一个彻底失控的棋子,和一个懂得讨价还价的棋子,后者虽然麻烦,但价值也更大。
“你想知道什么?”终于,文士开口了。
“全部。”柳惊鸿放下手,直视着他,“太子打算如何决堤‘龙王口’,事后又如何栽赃,如何扮演救世主。我需要知道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参与的人。否则,我如何‘助其成事’?万一我帮倒了忙,让他提前露了马脚,这个责任,你担,还是远在北国的‘上峰’来担?”
这番话,直接将了对方一军。
文士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盯着柳惊鸿看了许久,似乎想从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最终,他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身体的紧绷状态略微松弛下来。
“全部计划,你依然没资格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太子已经买通了工部掌管河堤修缮的郎中,赵泉。三日后,曲江池宴会结束的当晚,赵泉会以‘检修’为名,将一批特制的‘桐油石’运抵龙王口。那些‘桐油石’遇水便会产生高热,足以熔穿堤坝最薄弱的几个节点。”
赵泉,桐油石……
柳惊鸿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名字,面上不动声色。这些具体的情报,正是她需要的。有了这些,她递给萧夜澜的“投名状”,才足够分量。
“事成之后呢?”她追问。
“太子早已安排好人手,伪装成流寇,在下游村庄制造混乱。届时,洪水一至,便是天灾人祸齐。他会第一时间‘现’灾情,率领东宫卫队前往‘剿匪’,再散尽家财,开仓‘赈灾’。一出完美的英雄救美,救的是整个南国的万千黎民。”文士的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仿佛在说一个笑话。
“明白了。”柳惊鸿点了点头,这个计划,愚蠢又恶毒,的确像是萧景辰的手笔。
她伸出手,终于拿起了桌上那支细小的竹管,在指尖轻轻转动。
“现在,该说说它了。”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文士,“凤鸾宫里,有什么东西,比一场滔天洪水,更能让你们感兴趣?”
文士摇了摇头:“里面的东西,你看过便知。至于它的用处,不该你问。”
他站起身,似乎不愿再多谈。“你的任务,就是拿到它。如何进去,如何拿到,那是你的事。组织只要结果。”
“我需要时间。”柳惊鸿将竹管收入袖中,“曲江池的宴会是三日后,太子的行动在当晚。在这之前,我分身乏术。”
“东西到手后,如何联系?”
“城东,白马寺,后山第三棵槐树下,每日申时会有人去放生鸟雀。把东西放在鸟笼里即可。”文士说完,便不再看她,转身掀开布帘,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柳惊鸿没有停留,也起身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里屋。
走出“闻香阁”,外面街道上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将“苏夫人”眉眼间的那抹愁绪又加深了几分,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她的脑子在飞运转。
北国的指令,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一张网指向太子,要她搅乱朝堂;另一张网却指向了皇后,目的不明。这两张网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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