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嘴巴太欠,一定要这么喊,她是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但横竖都纠不过来。
她们两人谈笑间,薛时依只觉得耳边声音变得越来越飘渺,她整个人好似被茧束缚,渐渐丧失五感,脑袋又点了点,眼见马上又要磕上桌子——
“哎。”
罗子慈伸手过去,捧住她的头,心里泛起几分惊讶。
这还是第一次薛时依没有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
“怎么困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薛时依努力睁开眼,“可能昨晚睡得太差了。”
游芳雪眼神微动,伸手把了把她的脉,但脉象稳健有力,探不出问题。
看来真的只是没睡好,她若有所思地收回手。
好在,薛时依的困倦持续到午膳便结束。下午夫子布置了小测,她提笔作答时才思泉涌,一气呵成,没费多少时间便写完。
散学时夫子收起考卷,学堂里的贵女们纷纷离开学堂。
薛时依三人缀在最后边,讨论着所考题目。倦意散去后,薛时依头脑变得很灵光,道道题目都解得让人赞不绝口。
“看来这回的上甲可能要易主。”罗子慈毫不犹豫地开始拱火。
游芳雪并不在意,不过还是配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老天爷助她。”
“什么呀!”
薛时依笑嘻嘻地把她们两人都挽着,此时,一天之中暑气最烈的时辰已经过去,金黄而柔和的日辉铺洒在书院枝繁叶茂的百年古树上,在交错的枝桠里漏下碎金。
她仰头看着这一切,心里却突兀地觉得难受。
如有神助么,可为何自己总感到惴惴不安呢?
总觉得,今日一切有些似曾相识。
似乎也曾有一日像这样困意深深,整个人昏沉不已,然后——
她便昏厥在了华岩寺正殿后房,重生回了十四岁那年!
将这一切想透时,猛烈而熟悉的晕眩感也降临,像暮鼓的最后一响,震耳宣示着今日已尽,为时已晚。
原来如有神助,不过回光返照。
薛时依从未有一刻能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大祸将至。
前世在华岩寺所遭的性命之危,今生竟然来得这样早。
这是为什么?!
巨大的惊惧与悲哀几乎要将薛时依淹没了,叫她窒息。重活一世,好像又要不明不白地死去了,可她明明还有许多事没有做,许多问题没有寻到答案。
她明明还不甘心。
太阳穴传来的剧痛如同一把能劈裂头骨的铁斧,疼得薛时依站不稳,她的身子微微摇晃着,挽着罗子慈和游芳雪的手也松开了,软软地垂在身侧。
“欸,那边走过来的是不是朝英姐姐和陆夫子——”
少女的话止得很快。
“时依,时依,你怎么了!”
“时依!”
罗子慈慌乱地将她搂入怀,对着游芳雪凄切地喊,“快,快去寻医师!”
对方赶紧摇头,什么都顾不上,连忙开口:“别抱得那么紧,给她留出能喘气的地儿!把她手递给我,我来把脉——”
一片嘈杂与兵荒马乱中,薛时依尚未完全阖上的眼中映入一角月白的衣摆。
然后是陆成君白净又好看的脸。
薛时依神志混沌,看到他时本能觉得委屈。
自从重生后,她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地规避上一世的祸事,努力地改变那些她在意的人的命运,努力地拨雾见月,渡过苦海。
但为什么每当觉得一切都在变好时,滔天的浪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推翻她的船?为什么她明明重生了,劫难却来得更早,让她只能再次莫名死在他眼前?
如果注定要死去的话,薛时依还想最后问陆成君一句。
哪怕不会有答案。
“为什么……”
她揪住他的袖口,眼里蓄起泪水。
“你那么想……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