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非所有人都这样良善,千山书院里乌衣子弟多,高门大户不在少数,况且薛时依从前就鲜少与京中贵女来往,算是不合群的异类,她知道她们对此颇有微词。
如今,薛时依一声招呼都不打便来了千山书院,好似一只冒昧闯入别人地盘的山君,肯定会与原主有些小小交锋。她们不会明目张胆针对她,但也不会让人轻松就是了。
果然,没安宁多久,一伙衣着华贵的贵女谈笑着踏进学堂,几人气势不凡,高髻凤眼,一身织锦若流霞环身,毫不遮掩地打量薛时依,几人嘴角泻出冷笑,径直走来。
“薛女郎。”
甲字堂陡然剑拔弩张,没人敢吭声,徒余雕花窗外挪移的日光与轻柔的雀鸣。
薛时依轻啧一声,挑眉,坦然自若。
也好,她十年没逞世家贵女的威风了,如今恰是适合娇蛮任性的年纪。
但这念头断在了山长进来那一刻。
面目严肃的山长一到便察觉了学堂里的怪异,她如鹰的目光扫视了学堂一周,不怒自威,那几位贵女撇了撇嘴,在她冰冷的视线下乖巧落座。
甲字堂肃静下来后,山长对门外的人抬了抬下巴,“进来吧。”
她语落,一抹素色衣裙踏入。来人不施粉黛,头钗素雅,气韵却似冷溶溶的山岚,面对学堂里的好奇眼神也不露怯,只是沉静地站定。
薛时依眸光颤了颤。
“你坐到罗子慈——”
山长正打算安排她的位置,却突然瞧见罗子慈身旁多出来的贵女,眉头微蹙,话头随即一转。
“在后面挑张书案罢。”
“是。”
游芳雪径自在学堂角落坐下了,那处远离跋扈的贵女,也不引人注目。山长眼里隐隐露出一丝满意。
今日不讲学,她只是来学堂说规矩和小测的事,所以不过一个时辰,学子便可散学了。
站在书院门前等马车时,薛时依在千山书院的第一日便结束了,快得让人有些恍惚。家丁满头大汗地来报,说马车在路上出了点问题,女郎须再等等。
罗家马车已经来了,嬷嬷催罗子慈回府,脸上满是不耐,语气轻慢。
薛时依拧眉,眼风扫过去,对方便又噤声。她握住好友的手,“我没事的,你不用陪我。”
罗子慈犹豫,“真的?”
“当然啦。”薛时依笑着把她送上马车,眼看着马车车辕在青石板路上滚动,听着铜铃响动远去。
周遭锦衣罗裙来来去去,而她沉默下来。
其实罗子慈担心的不错,她确实很难不去想游芳雪的事情。
尽管与游芳雪见面的机会很少,但是薛时依对她的印象很深刻。那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前世,为了解陆成君身上的毒,在寒风凛冽的时节,她曾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江南为他施针,日夜兼程,进门时满身风雪,眼下青黑。
她为陆成君解毒的时候,薛时依不想打扰,躲了出去。
可后来游芳雪亲自找到了她。
对方没有恶意,只是也顺道为薛时依把脉看了看身子。两人相对坐着,她除了诊病,没说多余的话。薛时依垂眸,能看清宫灯的融融暖光下游芳雪颤动的眼睫。
忽地,她问:“他待你好吗?”
薛时依愣住了。
正是雪夜,万物落白,如蒙月华,景窗外的竹受不住沉沉雪意,断在更夫敲锣那刻。
游芳雪意识到自己失言,找补一句,“我受人所托而发问,若你不想回答也无碍。”
几息过去,她没再说话,也没说受何人所托,只是沉默。
听说她还未嫁。
薛时依压下心口的闷,苦笑着斟酌片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不答好,也不答不好,留人遐想,也留下颜面。
游芳雪颔了颔首,继续把脉,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开了调养身子的药,薛时依用过后,月事来时再也不腹痛了。
两世来,薛时依都不觉得游芳雪讨厌,倘若她们二人间没有那些纠葛,她未尝不能与其为友。只是那些事隔在她们之间,总使人晦涩难言。
日光晃晃,透过树疏,落下片片金箔。薛时依沉迷在往事中,几近忘却周遭人与事。
忽地,有人叫住她。
“薛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