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将红菱的脸遮得严实,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郁霖坐在天音楼大厅中央最好的位置,身边侍卫林立,仿佛在宣告他才是这位绝色美人最后的归属,是唯一的胜者。
泠泠琴音从帷幕光影中倾泻而出,最开始似春雨般细腻滋润。
行至琴曲中部,女子如水葱一般的指尖翻飞,急转而下的弦音好似檐下悬挂的铃铛,被风吹过叮咚作响。
台下人听得如痴如醉,温嘉懿秀丽的眉头却一点点拧了起来。
这曲子……
一阵风掀起红菱的面纱,几点浅淡的光晕打在她鬓边,十位舞娘裙摆摇曳翩然起舞,红菱似有所感,望向楼上的眼神与温嘉懿短暂相撞。
“……”
只是一瞬间,温嘉懿却准确无误看清了她的脸。
一股寒意自四肢百骸冷冷传来,毫不留情将她轰然淹没,如同用木锤敲击心脏,使得全身血液倒流逆转。
怎么会是她?
温嘉懿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捏紧,指节用力将皮肉掐到泛白,刹那间移开视线。
“……”
罗沁对音律一窍不通,她的胳膊搭在温嘉懿肩上:“是不是很好听?不过我总感觉她这首曲子和前几个月的风格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
一曲弹罢,红菱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中施施然退下台。
郁霖更是大方扔了两百锭金子请满场宾客喝酒助兴。
两人回到暖阁,温嘉懿明显心不在焉,罗沁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道:“你怎么了?听出什么门道来没有?有没有机会一睹红菱芳容。”
“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她的神色懊恼不已:“早知道音律课就不逃了,现在连一观美人真容的机会都没有。”
相交以来,温嘉懿鲜少有这么沉默寡言的时候,不知是气得头脑发昏还是什么缘故,她提笔默默写下一行字,让人转交给红菱。
罗沁见她一言不发,作势要拦:“你真要答题啊?我随口一说而已,咱俩这水平就别自取其辱了吧,连符都认不全。”
不一会,门被轻声叩响,老鸨站在外面恭敬道:“贵客,我们红菱姑娘有请。”
罗沁:“……”
你真会啊。
*
温嘉懿被恭恭敬敬请到了红菱的房间。
老鸨见人下菜碟惯了,看她穿衣打扮像富贵人家的小姐,又认识礼部侍郎的女儿,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路笑脸相迎:“贵客您在此稍等片刻,红菱即刻就到。”
她谄媚道:“这多少达官贵人都没答出来的题,您一下就答出来了,看来是跟红菱有缘呐,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您可是我们红菱招待的第一位客人。”
隔着面纱,温嘉懿姿态慵懒,朝她轻慢地笑:“那郁公子呢?”
老鸨笑容凝在脸上,一时语塞,讪笑着离开她的视线。
这种送命题她可不敢回答。
两人擦肩而过,温嘉懿垂眸收敛起唇边最后一点笑意。
红菱房间里没什么生活痕迹,不像天音楼头牌住的屋子,经常抚弄的古琴和筝在雕花屏风后摆得整齐,朱红色纱帐半掀未掀时有暧昧不清的影子。
倒是内室熏炉里这股甜到发腻的劣质香料味在空气中弥漫,久久不散。
温嘉懿目光略扫过一圈,梨花木妆台上除了日常梳洗打扮要用的远山黛和口脂以外,还有几封拆过的信。
她没动那些信,抬手摘下帷帽,给自己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
又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叩叩叩——”
“进。”
疏朗清透的天光透过窗户渗漏进来,细碎斑驳的光影打在桌案另一侧,门被来人轻轻关上,一抹红色倩影闪过。
温嘉懿慢悠悠放下茶盏,半撩起眼皮看向匆忙赶来的人。
在确认周围无人后,来人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左手放至胸前,俯身行礼。
红菱忍着泪道:“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