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冻土,出沉闷的声响。薛明蕙倚在车厢角落,头昏沉得厉害,额角抵着冰冷的木板。寒风从缝隙钻入,裹挟着雪粒扑在脸上,刺骨生寒。
谢珩坐在对面,手搁在判官笔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到了。”他开口。
帘子掀开,冷气骤然涌入。青崖立于外侧,手按刀柄,身后是灰蒙蒙的城墙,旗帜低垂,火把在风中摇曳不定。
薛明蕙扶着车框下车,脚踩进积雪,双腿一软。谢珩立即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未一言,只稳稳地将她支撑住。
两侧士兵肃立,铠甲覆满霜雪,无人出声。远处传来一声鼓响,低沉压抑,仿佛敲在人心口。
众人步入大帐,炭盆烧得正旺。谢珩刚命人铺开地图,帐外忽而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探子冲入,单膝跪地:“北狄五万骑兵已在三十里外扎营!先锋已破三道防线,鹰嘴关守不住了!”
帐内一片死寂。
副将猛然起身:“死守关城!等朝廷援兵到来!”
“等?”谢珩冷笑,“等他们断粮?等百姓被屠尽?等这座城化作废墟?”
副将涨红了脸:“你一个世子,懂什么边防!此时出战,无异于送死!”
薛明蕙静立角落,指尖攥紧袖中的帕子。她缓步上前,手指轻触地图。
“让我看看。”她说。
谢珩回头,眉头微皱:“你不能再用了。”
“必须用。”她声音轻柔,却不容退让,“他们要攻城,我就得知道他们的弱点。”
话音落下,她闭目凝神,手按太阳穴。忽然一阵咳嗽,鲜血自唇角溢出,滴落在帕上,迅洇开一片猩红。
众人皆惊。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团血迹上。眼前浮现画面——山谷中排列着几排木屋,围成一圈,中央堆满麻袋,骑兵来回巡哨;一处石壁下埋着油罐,引线直通主仓。
“粮草库。”她喘息着说,“在鹰嘴崖后的断魂谷,东南角靠山壁处。他们用松木作梁,怕火。”
谢珩注视着她的帕子,伸手接过,仔细端详血纹的走向。
“这地形”他低声呢喃,“竟与前朝古图一致。”
他转身取来沙盘,撤去原有布阵,重新插上小旗。
“正面是敌军主攻方向。”他指向沙盘,“但他们真正的命脉,在后方补给。一旦断粮,军心必乱。”
副将嗤笑:“就凭一块带血的帕子?你说这是军情?简直是荒谬!”
谢珩抬眼,目光如冰:“那你告诉我,我们能守几天?三天?五天?等他们的重炮运到,一炮就能轰塌城门。”
无人应答。
谢珩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不信她。但我知道,她从未出错。昨夜她咳血所见的账本编号,今日已证实正是北狄密账。如今她说粮草在断魂谷,我便敢赌这一局。”
他拿起判官笔,插入沙盘中央:“今晚子时,派三百精兵绕后山小路偷袭,目标不是杀人,而是焚粮。只要火起,敌军必乱。”
副将还想争辩,帐外再度传来马蹄声。
哨兵疾奔而入:“敌军已在关外列阵!狼头大旗升起,北狄王亲临督战!”
谢珩抓起披风,转身便走。
薛明蕙欲跟上,刚迈一步,膝盖一软。青崖伸手相扶,她摇头拒绝。
“我在帐中等。”她说,“别让他孤身上城。”
谢珩未回头,只抬手示意青崖照看好她,随即大步离去。
城墙上风势猛烈。北狄大军陈于关前,黑压压一片,战马嘶鸣,鼓声震天。远方村落浓烟滚滚,火光映红半边夜空。
北狄王立于高台,身披银狐裘,腰悬狼牙。他仰天大笑:“大胤无人矣!今日踏平此关,明日直入中原!”
箭雨倾泻而下,城楼木架被射穿,碎木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