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阵上的光芒并未全数散尽,只如蛛丝剥茧,稍缓片刻便又暗涌而起。
我一颗心原本以为终于松动,如今却被这光影一晃,差点倒抽回肺管。
“怎的又亮了?!”我惊得从神座上一个激灵,“我方才分明都……立了誓、还了冤、散了魂,这还不够?!”
莲儿却像早有预感,眉心微动,垂眸低语:“没那么简单。”
我张了张嘴,正要反驳,旁边忽然“啪”地一声折扇合起,熟悉的声音带着凉意入耳:
“判形之帕,怎会只定一形?”华商负手立于左侧,神情冷淡中带点幸灾乐祸,“你当这帕子是你后院那些小少爷给你送的,用过即丢?”
我猛地抬头,才惊觉二人竟不知何时已回到我左右。
“你们……怎么出来的?”我心头一凛。
莲儿斜睨我一眼,语气淡淡:“定形一破,幻象自散。”
“原来如此。”我倒吸一口凉气,心下寒,“所以之前我一个人判前案的时候,你们两个是在……观摩?”
“我在阵外,听不得你与那小童说话。”莲儿答。
我抬眼望去,神龛上的白绫已化作半幅,帛上新现一行朱字:
曲氏冤魂·第二案:后山陶井水变红,井边供桌自燃。
气氛,陡然一变。
那帕阵内仍残余的数缕红丝忽然轻轻一颤,像某种未散的执念正从冥冥之中探出手来。我脊背一寒,下意识问:“系统……这又是哪门子的民间怪谈?”
无人应答。
果然,到了关键时刻系统一向遁得比谁都快。
耳边,华商声音冷冷传来:
“别愣了,看那角落。”
我循声望去,只见祠后石门不知何时被推开,露出一条狭窄暗道,通向后山。
那里,雾色氤氲,天光不照,只有一盏残灯摇曳如豆。
莲儿忽道:“此案……我来问。”
我一怔:“啊?”
他看着我,眸色深邃,语气却无端带上一丝薄凉:“你方才已破童魂之结,形神未稳,言语易扰。由我开局,问一问那水井中的……旧人。”
我们顺着山道行至后山,果不其然,见得一口古井,半掩于石崖之间。
井沿生满红藤,藤叶如血,水面微漾,却隐有殷红之意。
更诡异的是井边那方供桌——木已腐朽,却不知怎的仍冒着青烟,似是方燃未久。
“此地气息不正。”莲儿眉心微蹙,抬袖遮口,“井下多半供了……活人。”
我脚一软:“你说什么?供人?”
“你当真以为长短脚村的疫蛊能平白压制三代?”华商不知从哪翻出一柄扇柄匕,冷笑,“他们把童子作‘封’,把姑娘作‘祭’,你这神主之位,可真不是福寿绵长的好座。”
说话间,井边供桌猛然燃起一道青火,一缕纤弱的女子魂影缓缓升起。
她衣衫破旧,眉眼却出奇地温柔,只是眼神空洞,像是未曾真正睡醒。
莲儿上前半步,轻声问道:“你是……曲家村人?”
魂影轻轻点头。
“你为何在此井?”
女子呆滞地答:“我是……神女。他们说,蛊病作,水井动。要以净身之人沉井压邪……我年十五,被封为神女,三日不食,七夜清斋,之后,被送来此井。”
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你……可曾醒过?”
女子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我入水那夜,有风。有人唱着童谣送我。他们说……这就是天命。”
“可我怕……我挣扎。可水太冷,绳太紧,最后……还是沉了下去。”
那魂影忽然低头,看向自己浸水的手掌,指尖透出浓浓血气。
“可我还没死透。”
“每月初一,我都听见有人来拜。说‘神女保佑’,说‘村疫不’……”
“可我什么都没做。”
她声音愈幽远:“我不是神女。我也救不了他们。我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
说到此处,她抬头望着我们,眼神终于带出一点颤意:“那井下,还有三十七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