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押番开道,数匹高头大马驰出朝天门,向着城外驱策而去。
孰料途径御街上的吴太医灵药铺时,赵清存忽闻街边一个喑哑凝涩的女声高喊出他的名字。
“赵珝!赵清存!”
这一声喊出,真似一道霹雳当头劈来,赵清存用力勒停胯下骏马,回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听出那是谁的声音了。
从前的她,音声清脆明亮,后来再次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她的声音变得喑哑滞涩。虽然嗓音哑了,但却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柔中哑——这音色,他一耳便能分辨。
那女子站在吴太医灵药铺的屋檐下,此刻正以不可置信的神情望向他。
赵清存刚想翻身下马,却听身后伴当急言:“殿下莫要耽搁,再不走就追不上魏相公了。”
那伴当说得没错,他们原本就已迟至,着实不能再做停留。
眼前是家国大义,身后是儿女情长……赵清存,你向何处行去?
赵清存回头望着屋檐下身形清瘦的女子,动了动唇,冲她无声地说了四个字,而后再次策马扬鞭,呼啸着离去。
*
晏怀微万万没想到自己今日居然会在御街上撞见赵清存那个混账王八蛋。
此前赵清存生死未卜,阖府上下皆心焦,后来还是孙府干带回消息,说郡王殿下正在兴元养病,让大家稍安勿躁,切勿声张。
知晓赵清存没死,晏怀微终于将一颗心放回肚中,而樊茗如也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王府。
这段日子晏怀微一直在跟樊茗如学着照管铺子。
御街上的这间吴太医灵药铺是属于泸川郡王府的,眼下由神医吴劼的堂弟吴宝做掌柜,樊茗如也会经常来此帮忙。
今日晏怀微代替樊茗如来铺子里看账,谁知才刚离开,就见前方一队押番开道,而被那些人簇拥在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泸川郡王赵清存。
赵清存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为何不回府?又为何不来见自己?
便是在那个瞬间,晏怀微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她看到那男子回头看向自己,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了四个字。
他说的是——“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好,那我就等你回来。
现在的晏怀微沉得住气,等得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把他等回来,也一定要与他把话说清楚。
光阴飞逝,至是年季秋,宋金议和终于有了结果,而赵清存也从金中都燕京回到了大宋的临安府。
可让晏怀微震惊的是,她等来的却根本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俊丽男子,而是一个她几乎不敢认的人。
第60章归去来挨了心上人三个耳光……
又是秋雨连绵时候,人们身上都沾着一层薄薄的哭,既湿且冷。
宋金议和已毕,大宋的使团正打点行囊,准备不日离开金中都。
赵清存没有和那些磨磨蹭蹭的文官一起,他似一刻也忍不下去,提前离开了燕京。
那是一个秋意料峭的五更天,寺院头陀已经敲着梆子开始沿街报晓,怀安军节度使赵清存在一众押番的护伴下返抵临安。
可是回到行在后,他却既没入宫面圣也没去见心上人,而是一头扎进郡王府的景明院,再也没出来。
次晨天明,晏怀微听灶上送朝食的小丫头说恩王夜里回来了,她愕然投箸,根本顾不得梳妆打扮,只换了身衣裳便急匆匆奔去郡王寝院。
谁知早饭没吃,却吃了个闭门羹。
妙儿满面愧疚地告诉晏怀微,恩王心情欠佳,谁也不见。樊娘子才刚来过,也被打发走了。
“恩王……他还好吗?”晏怀微问妙儿。
妙儿摇头,直言:“不大好。”
晏怀微在心底愁声长叹,其实赵清存眼下这景况,也算是在她预料之中。
前些时候,胡诌拿来了市井间消息最为灵通的小报,其上所撰皆议和之事。
晏怀微随意一翻,心里t?顿时“咯噔”一声,只见那上面写着——宋使在金国饱受苛待,金人蛮不讲理,不许我宋在国书上写“大宋”二字,朝议大夫魏杞等人因为这事甚至在燕京绝食以明志。
临安府的达官显贵们听闻此事尽皆愤慨不平。但愤慨又能如何?如今的愤慨皆是无能之怒罢了。
晏怀微不知道赵清存有没有和魏大人一起绝食相抗,但她明白,她心上这位风骨清贵的泸川郡王,必然亦是无法接受金国强加于大宋的耻辱。
眼下他选择不见任何人,也许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些时日为自己疗伤。
既然如此,晏怀微决定那就再给他些时日。她可以等,等着他治好自己,等着他纵使被现实压垮也会咬紧牙关重新站起来。
这一等便是十五天。
至第十六日清晨,晏怀微在小吉的服侍下,将自己从头到脚打扮妥当,先去向周夫人问安,之后便昂首挺胸去往景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