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也是没骨头,见着杆就顺着往上爬,不见一点士族的端庄矜持。
初入仕途的风采青那时还腹诽:
只怕这样的好事找到这群人家里去,个个都比沈家还殷勤。
家里无缘无故多了个少傅,又是皇帝的老师,傻子才不愿意呢!
帝师开口,小皇帝也没有意见,很顺遂地批了,沈家就此多了一个长辈。
一联过宗,沈厌卿的手就伸到了沈家里头去,闹得一阵天翻地覆,热闹非常。
帝师一边在朝中诛除异己,一边打压皇亲,一边还有空折腾自己新认下的家人;
等到局势初稳,沈家的话事人已换过了几茬,最后定下来的家主竟是个小姑娘。
——二小姐沈殊。
这名字乍听难辨男女,背后却关系着一条沈家的奇怪家规:
愈是身份高的,名字越怪。
又因为大家族中旁支诸多,又分嫡庶,每一人的地位往往出生时就定下了十之八九;
因此这随新生儿落地一起裁定的名字,往往就定了孩子的一生;
即使旁支上位,也一定要遮遮掩掩改过才行。
沈殊的名字,就是改过的。
这位年轻的女家主,嗤笑着划了自己的旧名字,重新录过家谱。
把自己的一众姊妹姑姨都填了上去,剔了许多犯了事或是辱没家名的,整理成一派清爽。
又矜傲道:
“什么贵不贵的,钻研搜罗那些怪字,倒是费去你们大半心神!”
“既然要与他人不同,那我就要一个‘殊’字,落得个简单省事就是了!”
她和沈少傅虽无实际血缘,却有一样的雷霆手段:
坐上家主的位子没有几旬,就将不服管的人收拾的干干净净;
整个沈家从上到下近百人,发不出一丝杂音。
像是个当时朝中局势的微缩版。
这背后自然少不得朝中某族亲的刻意支持。
但当时都说,沈殊能以女子之身稳稳控制住整个家族,实属奇特。
人心偏见,倒是都忘了她当时不过也十五六岁。
若是杨家的杨驻景,能在这个岁数有这般出息;
恐怕人人都要去杨老侯爷坟头酹上数十斤酒,回来大声宣扬自己见过了冲天的青烟紫雾吧……
……
风采青回神,听见那女子已经得了问话,正在回禀:
“小姐一切都好,教我代问颐大爷安,说改日来亲自拜会。”
“颐大爷”,称呼的就是沈帝师了。
看来沈家并不如这些年传的那样,在帝师离京后背信弃义,甚至落井下石。
“家中人已重新点数过,元年六十八个,这些年折损精简,没有新增。”
不对。沈家明明有上百口……
“到今日能动用的,尚有三十二人。”
“——倒是恰与我年齿相同了,好记得很。”
帝师拈起茶碗的盖,拨弄两下,风采青顿时闻见一股深重药味。
再看过圣人的脸色,心中顿时有了些猜测。
他听着那所谓“折损”,不明情况,却莫名猜测背后又是许多条……一样的人命。
见帝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虽知道不该,心中还是不大舒服。
沈家似乎与外界所想有很大不同。
尤其是,这女子刚才称桃粉衣服的二十二为“首席”……
风采青心中一动,又听见帝师嗓音泛泛,带着点漫不经心道:
“陛下让二十二收编你们,你们谢过恩了没有?”
叫雁姑的女子深深一叩首:
“陛下的恩德,沈家永不敢忘。”
“无论是二年前后,沈家一直忠于陛下。”
“虽比不上首席一脉的能力,可事事都尽力尽心。偶有差错,也都处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