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宵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路尽头,又看着母亲冷硬的脸,突然明白过来什麽,痛苦地闭上眼——他和赵去疾之间,全完了。
刘臻今天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站到张锐宵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远去的车队。
“赵去疾,”刘臻忽然说:“赵唯钦的亲弟弟,德国Richter家族企业的唯一法定继承人,逝去的爷爷是德国航天项目负责人,赵唯钦曾是刘劲飞的女友,但刘家人不允许,利用几百亿的利润让我跨洋对赵唯钦的公司进行打压,逼赵唯钦回德国,和刘劲飞分手。”
张锐宵看着母亲,看着远处的山,居然觉得山裂开了,是他心里的山裂开了。
“他们刚刚说的是什麽事?”
张锐宵想解决自己心里的疑问,只听见两个人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麽。
刘臻:“那位气冲冲的少年是赵唯钦的现男友,两个人因为家庭关系很好,在圈里留着过了逝去爷爷的悼念期就会订婚,刘劲飞一直想追回赵唯钦,太急了,他太急了,想弄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绑架了赵唯钦,但赵唯钦跳楼了,那个少年处处找Felix想要定位赵唯钦的位置,但Felix被你带走了,你剥去了Felix救他姐姐的机会。”
——Felix被你带走了。
——你剥去了Felix救他姐姐的机会。
张锐宵对上了一切,为什麽母亲的书房会有赵唯钦的资料?为什麽刘劲飞在之前会讨厌母亲?为什麽母亲会经常见刘劲飞?一切都有了答案。
但他没有答案了,他和赵去疾没有答案了。他想。
——
赵唯钦病情加重,迟崇文连夜包机飞往纽约了。
张锐宵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被父亲带着往医院走,站在病房门口他看到了坐在病床边落寞的赵去疾。
父亲让他进去,他摇摇头,不敢,他不敢见赵去疾。
张父看了张锐宵一眼,默许了他的逃避,自己推门进去,赵去疾坐在看护椅上,他的眼神空洞,手里捏着玫瑰项链——从来到医院到现在,他没说过一句话,连眼泪都没掉,但都知道他悲伤到了极度。
旁边的病床是赵唯钦躺过的。
张锐宵的父亲走过来,坐在病床边。
赵去疾声音沙哑:“很脏。”
张父知道赵去疾在说自己很脏,但他不在意这点面子,他很心疼此时的赵去疾,和他三十年前失去“亲人”时的状态一模一样:“我知道你现在,连恨他的力气都没有。”
那个他,是张锐宵。
赵去疾的肩膀颤了一下,没动。
“你心里装的全是如果,”张父转过头,眼神清澈,声音却带着过来人的无奈:“如果当时没答应跟张锐宵私奔丶如果没把手机交给张锐宵丶如果接了那通电话,太多太多如果了,我说这些如果会把你吞了,你信吗?”
赵去疾终于有了反应,喉结滚了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不关他的事。”
张父却是笑了,但语气里是近乎残忍的刀子割破赵去疾的僞装:“别说违心话,你也别跟我来这套自我折磨的把戏,你不说恨他,张锐宵就永远背着他是害了你姐姐丶害了你的债,一辈子擡不起头,而我想想你呢?你就会抱着你的不怪张锐宵,天天坐在这等死,看着你的挚友和你反目,看着父母失望眼神,看着姐姐被病痛折磨,也看着他跟你一起烂掉。”
赵去疾默认这种结果,因为迟崇文那句“我和你的关系,止步于此,我将全权接过赵唯钦的照顾权”让他擡不起头。
“我活了大半辈子,最知道愧疚这东西有多毒,”
张父的声音放低,却字字砸在攻心上:“它不是恨,恨是一把火,一把倘若烧在身上,就会极其疼痛的火,痛得人喊爹喊娘的,但火能烧尽那些烂摊子,而愧疚就不一样了,愧疚是水,或许是温水,也可能是冰水,将心里头有过不去事儿的人慢慢泡在水中,把两个人都泡成一捏就破的水晶球,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我作为他的父亲,我希望你坦然地说恨他,不是要你报复,是要你把心里的那些如果,全变成恨他,给你的情感找个出口,让他把对你的所有愧疚,都伸手接过去,让他知道,他欠你的,欠你姐姐的,得用一辈子去还,也给他一个机会,看在相爱过的份上。”
“案件,我会积极推进,你打异国官司不好打,我为我的儿子承担起这个果,我会尽我毕生人脉和全部能力给所有参与者一个审判结果,这一点请你放心。”
“不过,更重要的是你,”张父的眼神沉下来:“你恨他,至少证明你还疼,还没麻木,恨海情天,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淹在没边的愧疚里,恨比爱长久得多。”
恨一个人,总比一生迷茫找不到支撑点好。
最後张父也不等赵去疾回答:“最後,抱歉,是我教子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