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光正好。
这日午後,太後正与苏挽霓在暖阁内对弈,黑白棋子错落玉盘,室内只闻清脆落子声与偶尔几句低语。窗外秋阳正好,透过窗棂洒下斑驳光影。
忽听得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伴着内侍略显尖细的通传:“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暖阁的珠帘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少年天子身着明黄常服,风风火火地跨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尚未褪尽的朝堂锐气,却在看到榻上二人时,瞬间化作明朗笑意。
“儿臣给母後请安!”皇帝声音清亮,对着太後利落地行了个礼。目光转向一旁的苏挽霓时,他笑意微深,带着几分亲近与随意,“皇後也在。”
苏挽霓早已放下棋子,起身,规规矩矩地敛衽行礼,声音温婉柔顺:“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免礼免礼,”皇帝随意地摆摆手,几步便走到榻前,很是自然地挨着太後坐下,探头看了看棋局,“母後和皇後好雅兴。这局……看来是母後占了上风?”
太後见他额角还带着细汗,伸手用帕子替他擦了擦,语气带着嗔怪:“下了朝也不歇歇,急匆匆跑来做什麽?瞧这一头汗。”动作自然熟稔,是母亲对儿子独有的亲昵。
皇帝任由太後擦拭,笑道:“刚批完几份紧急奏章,想着来母後这儿偷个闲,顺便蹭碗好茶喝。”他说着,目光转向苏挽霓,语气轻松,“皇後近日照顾承嗣辛苦了,那小子胳膊可好些了?没再闹腾吧?”
苏挽霓微微垂眸,恭敬应答:“回皇上,殿下伤势恢复得不错,太医说骨头愈合得很好。殿下也很懂事,并未吵闹,今日用了药刚睡下。”
“那就好。”皇帝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麽,对太後道,“母後,今儿早朝,李阁老又递了折子,言及河工之事,条陈清晰,所虑周详,倒是可用之才。”他顿了顿,语气随意地补充,“说起来,他家那个小姑娘,好像常入宫陪母後解闷?”
太後执棋的手微微一顿,与苏挽霓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淡然落子,声音平稳:“嗯,李微那孩子,心思灵巧,画也画得好,哀家瞧着喜欢,便允她时常进宫走动。”她并不直接接李阁老的话茬,只将话题停留在小姑娘身上。
皇帝何等聪慧,闻言便知太後心意,也不深究,只笑着附和:“能得母後青眼,是她的福气。”他顺手拿起苏挽霓面前那盏还未动过的茶,很自然地呷了一口,赞道,“嗯,还是母後这里的茶好。”
苏挽霓见他用自己的茶盏,脸颊微不可查地泛起点红晕,却并未言语,只默默地将自己手边的点心碟子往皇帝那边推了推。
太後将这小动作看在眼里,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对皇帝道:“你既喜欢,待会儿让挽霓包些给你带回去。她如今烹茶的手艺,越发进益了,连哀家都挑剔不出什麽。”
皇帝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苏挽霓:“哦?皇後竟精于此道了?那朕改日定要好好品鉴一番。”他语气中带着真诚的赞赏,并无帝王的疏离感。
苏挽霓忙谦逊道:“皇上过誉了,臣妾不过是闲暇时学着玩,当不得真。”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多是皇帝讲些前朝的趣闻,太後和苏挽霓静静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气氛融洽,宛若寻常人家的母子丶夫妻闲话家常,只是言语间仍恪守着皇家应有的礼数分寸。
又坐了一炷香的功夫,皇帝起身告辞:“儿臣不打扰母後和皇後雅兴了,还有些政务要处理。”
“去吧,国事要紧,但也需顾惜身子。”太後叮嘱道。
“儿臣省得。”皇帝行礼,又对苏挽霓微微颔首,“皇後留步。”
苏挽霓依旧恭敬地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待皇帝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外,暖阁内恢复了之前的宁静。苏挽霓轻轻松了口气,一擡头,却见太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麽了,母後?”
太後伸手,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她方才被皇帝用过的茶盏边缘,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哀家记得,你素来不喜与人共用器皿。”
苏挽霓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像是被点破了心事,眼神闪烁,小声辩解:“那是皇上……臣妾岂敢……”
“是不敢,还是……不愿?”太後拉长了语调,眼底笑意更深。
苏挽霓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娇嗔地瞪了她一眼,垂下头去,耳根都染上了绯色。那含羞带怯的模样,与方才端庄持重的皇後判若两人。
太後见她如此,不再逗她,只轻轻握住她的手,低笑道:“傻孩子,在哀家这里,不必时时绷着。”
苏挽霓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那点因皇帝突然到来而産生的微妙紧张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宁与暖意。她反手回握住太後,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秋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