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架上斜放着柄玄色长剑,剑鞘上镶着暗纹,在阴影里泛着低调的光。
楚寒玉望着那柄剑,眉头微蹙——这柄剑是何时放在这里的?他好像从未动过,却又觉得无比熟悉。
“这是‘尘缚’。”楚寒玉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第一次叫出这柄剑的名字,“不知是谁放在这儿的。”
云皓伸手想去摸,被他拦住:“别动。”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麽,就是觉得这柄剑不该被任何人触碰,包括他自己。
暮色漫进幽篁舍时,楚寒玉忽然想起云皓说的梅子酒。
他提着食盒往行月峰走,路过寒月广场时,看到路行舟正给弟子们讲三年前平定藩王之乱的旧事。
“要说当年啊,还是当今陛下有魄力。”
路行舟的声音洪亮,“御驾亲征不说,还单枪匹马闯过藩王的阵营,那身手,据说得了楚峰主的真传……”
楚寒玉的脚步顿住了。
当今陛下?他对这位皇帝似乎没什麽印象,只记得三年前京中派人送来过无数赏赐,都被他拒之门外。
“楚峰主来了!”有弟子喊了声,路行舟连忙打住话头,笑着迎上来,“正要派人去请你,萧奕凡的梅子酒都温好了。”
楚寒玉点点头,目光掠过广场角落那棵已经枝繁叶茂的梅树。
树是三年前栽的,栽树的人是谁,他却想不起来了。
行月峰的暖阁里,萧奕凡正往酒壶里加话梅。
看到楚寒玉进来,连忙招手:“快来尝尝,今年的梅子比往年的甜。”
楚寒玉坐下时,食盒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的酒盏。
酒盏落地的脆响里,他忽然听到脑子里像是有什麽东西碎裂了,紧接着便是片模糊的血色——有人穿着玄色龙袍,胸口插着箭,正朝他伸手,嘴唇动着像是在说什麽,可他却听不清。
“怎麽了?”萧奕凡递过帕子,“脸色怎麽这麽白?”
楚寒玉接过帕子的手有些抖:“没事。”
他仰头喝了杯梅子酒,酒液入喉时带着尖锐的涩味,让他想起某种从未尝过的桂花糕。
夜清薇和奚落槿随後赶来,看到楚寒玉面前空了的酒盏,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三年来,他总是这样,偶尔会被某个细节勾得失神,却转瞬又恢复如常。
“小皓儿呢?”奚落槿剥着青梅问,“没跟你一起来?”
“在抄剑谱。”楚寒玉的指尖在酒盏边缘打转,“这孩子性子跳脱,得严加管教。”
“你啊,就是对徒弟太严厉。”
夜清薇轻笑,“想当年你对……”
她话没说完就被萧奕凡用酒壶碰了下,连忙改口,“对门下弟子,可不都是这样。”
楚寒玉没接话。
他望着窗外的月色,忽然觉得这月色有些眼熟,像是多年前某个清晨,有人站在回廊上,晨光透过那人的指尖,在廊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而此时的皇宫里,晓镜吟正站在御书房的窗前,手里摩挲着枚梅花佩。
玉佩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那是三年来他日日摩挲的结果。
“陛下,豫章的奏折。”贴身太监小李子轻手轻脚地递上奏折,眼角偷偷瞥了眼桌上的寒月山地形图——这张图陛下已经看了三年,图上遥川峰的位置,被朱砂笔圈了无数次。
晓镜吟接过奏折,目光落在“寒月山楚峰主三年前斩杀血煞魔处,如今已建祠堂供奉”这句上,指尖微微收紧。
三年了,他平定了藩王之乱,稳固了朝政,却终究没能再回一次寒月山。
不是不想回,是不能回。
当年玄真长老派人送来密信,说楚寒玉因他陷入心魔,唯有彻底断了念想才能保命。
他便只能像现在这样,隔着千里江山,对着一张地形图思念。
“李子。”晓镜吟将奏折放下,“把那件月白常服取来。”
李子愣了下,连忙应声。
陛下向来只穿玄色,唯有三年前从寒月山带回的几件月白衣物,被妥帖地收在樟木箱里,据说那是楚峰主亲手缝制的。
晓镜吟换上月白常服时,腰间的梅花佩与衣料摩擦,发出熟悉的声响。
他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的人眉眼间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却在看到衣领处那朵小小的梅花绣纹时,眼底泄了丝柔软。
这是楚寒玉当年教他绣的,说剑穗磨坏了可以自己补。
他那时笨手笨脚,针扎到手指上,还是楚寒玉替他完成了最後几针。
“陛下,礼部尚书求见,说关于明年祭祀的礼制……”李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让他明日再来。”晓镜吟打断他,指尖抚过衣领的绣纹,“朕想再看看寒月山的星图。”
星图是沈毅偷偷画的,标注了遥川峰的方位。晓镜吟望着图上那颗最亮的星,据说从寒月山望过来,这颗星正好对着幽篁舍的窗。
“师尊……”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很快就能回去了。”
寒月山的夜色渐深,楚寒玉提着空食盒往遥川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