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望着他的背影,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刚才差点就说了出来,差点就喊出那个藏在心底三年的名字。
“你太冒失了。”奚落槿的团扇敲了敲他的剑鞘,“若真惹急了他,谁也救不了你。”
沈毅低下头,指尖在剑柄的梅花纹上轻轻摩挲:“我只是……想让他记起来。”
夜清薇望着楚寒玉消失的方向,玉笛在掌心转了个圈:“有些记忆,记起来比忘了更疼。”
幽篁舍的灯亮得很晚。
楚寒玉坐在桌前,指尖抚过那本《逐月剑谱》。
书页上“收势沉腕”四个字旁边,有行极浅的批注,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镜吟总爱回头,当罚。”
这字迹是他的,可他完全不记得何时写过。镜吟……又是谁?
窗外传来竹枝轻摇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窗外徘徊。
楚寒玉握紧“清霜”剑起身,却看到云皓蹲在窗下的竹影里,小手抱着块冷透的桂花糕,肩膀一抽一抽的。
“谁让你回来的?”楚寒玉的声音冷得像冰,却没再往前走一步。
云皓擡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背上的红痕在灯光下格外显眼:“行月峰的酒窖太冷了,我睡不着。”
他把桂花糕往身前推了推,声音带着哭腔,“这糕您还没吃呢……”
楚寒玉的目光落在那块桂花糕上,又迅速移开。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麽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雪夜,也是这样的冷,有人捧着热糕站在门外,睫毛上结着霜,却笑得灿烂。
“拿着你的糕,回行月峰去。”他转身走向内室,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再敢擅闯幽篁舍,就去守三年山门。”
云皓望着他紧闭的房门,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不明白,为什麽早上还会笑着替他系发带的师尊,突然变得这麽冷。
皇宫的深夜,晓镜吟坐在御书房的灯下,看着沈毅派人送来的密信。
信上只写了寥寥数语:“楚师尊安好,云皓被罚,沈毅一切如常。”
他将信纸凑近灯火,火苗舔舐着纸边,将那行字烧成灰烬。
小李子站在远处,看着陛下的指尖在灰烬上轻轻划动,划出个不成形的梅花。
“陛下,贵妃娘娘说您今夜没去她宫里,特意炖了燕窝来。”小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知道陛下不喜欢旁人打扰。
晓镜吟没有擡头,指尖拈起一撮灰烬:“让她端回去吧。”
他忽然想起什麽,补充道,“把那坛新酿的青梅酒取来。”
酒坛打开时,一股青涩的酒香漫开来。
晓镜吟给自己斟了杯,酒液入喉时带着尖锐的涩味,让他想起寒月山的雪。
那年他刚学酿酒,把梅子酒酿成了醋,师尊捏着鼻子喝了半坛,说“比你做的桂花糕强点”。
“师尊……”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轻声呢喃,酒杯在指尖转了个圈,“你现在,还会捏着鼻子喝酒吗?”
寒月山的晨雾还没散,沈毅就去了行月峰的酒窖。
云皓正蹲在角落里数酒坛,小手冻得通红,看到他进来连忙背过身。
“还在生气?”沈毅解下腰间的暖手炉递过去,炉子里的炭火是临走前陛下特意让人备好的。
云皓没有接,声音闷闷的:“沈师兄也是来笑话我的?”
“师尊罚你,不是不爱你。”沈毅在他身边蹲下,暖手炉塞到他手里,“他只是……不知道该怎麽爱了。”
云皓捧着暖手炉,指尖在冰凉的炉壁上划着:“可他打我了。”
“我小时候也被他打过。”沈毅望着酒窖深处那些封着红布的酒坛,那是萧奕凡特意为晓镜吟留的梅花酒,“比你这疼多了。”
云皓擡起头,眼睛里闪着好奇:“为什麽?”
沈毅的目光落在酒坛上的红布上,红得像当年晓镜吟受伤时染血的衣襟:“因为我做错了事,差点害了……害了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