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薇的玉笛在掌心转了个圈:“你见过他对谁动过真怒?当年晓镜吟把玄真长老的茶宠摔了,他也不过是罚抄三遍《清心诀》。”
正说着,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楚寒玉的怒喝:“滚出去!”
奚落槿嘴里的桂花糕差点喷出来:“嚯,来真的?”
夜清薇却笑了,指尖划过笛身的冰裂纹:“你听这动静,是把合卺酒摔了。当年晓镜吟偷喝梅子酒,他也是这麽摔的酒坛。”
回廊尽头的宫灯忽然晃了晃,沈毅抱着剑站在阴影里,望着紧闭的殿门,喉结滚动着。
三年前陛下说“若师尊记起来会恨我”,他还劝“师尊心慈”,如今才明白,那不是恨,是藏了太多年的牵挂,终于找到了出口。
“沈师兄,云皓呢?”夜清薇瞥见他腰间的剑穗,还是陛下亲手绑的那根青蓝丝线。
“在偏殿睡熟了。”沈毅的声音很轻,“他说要等师尊明天教他新剑招。”
奚落槿啧了一声:“这孩子,倒成了缓和气氛的关键。”
她忽然拍了下手,“走,去御膳房看看,明早给老楚备点他爱吃的糖糕,得是当年那个甜度。”
夜清薇跟着她转身时,最後望了眼殿门。
红烛的光晕里,窗纸上的人影终于不再推搡,玄色龙袍的影子轻轻覆在红色嫁衣上,像一场迟来的雪,落在了梅枝上。
天刚泛鱼肚白,楚寒玉已坐在偏殿的餐桌前。
凤冠早就被他扔在床脚,嫁衣换成了月白常服,只是领口还沾着点胭脂印,像朵没开全的红梅。
“楚峰主,尝尝这个芙蓉糕?”侍女战战兢兢地递过碟子,这是陛下凌晨特意让人去西市买的,据说寒月山的云皓小公子最爱吃。
楚寒玉没接,指尖在茶盏边缘划着圈。
昨夜晓镜吟被他吼出去後,竟真的在殿外站了整夜,龙袍上落满了晨露,像刚从梅林里走出来。
方才他起身时,透过窗缝看见那身影晃了晃,终究没忍住让侍卫扶他去偏殿歇息。
“让你们陛下……滚去处理朝政。”楚寒玉的声音还有点哑,想起昨夜晓镜吟跪在床边,攥着他的衣角说“师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别赶我走”,耳根就莫名发烫。
侍女刚要应声,就见奚落槿摇着团扇进来了,身後跟着夜清薇,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哟,新郎官呢?”奚落槿往空位上一坐,团扇指着满桌的糕点,“这是把京城所有糖铺都搬来了?”
楚寒玉瞪了她一眼:“吃你的。”
夜清薇打开食盒,里面是两碟精致的点心,一碟梅花酥,一碟杏仁酪。
“行月峰的萧奕凡托人送来的,说这是当年你最爱给……给某位弟子做的。”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楚寒玉的耳尖泛起红。
“小孩子家懂什麽。”楚寒玉拿起块梅花酥,咬了一口,甜香漫开时,忽然想起晓镜吟总爱抢他手里的糕点,说“师尊喂我才好吃”。
奚落槿凑过来:“老楚,说实话,昨晚……”
“闭嘴!”楚寒玉把糕点渣喷了她一脸,却没真生气,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再胡言乱语,罚你去抄《寒月剑规》一百遍。”
“一百遍?”奚落槿夸张地叫起来,“你当年罚晓镜吟抄十遍,就偷偷替他写了七遍,偏心偏到天边去了!”
夜清薇的玉笛敲了敲桌面:“说正事。今日的典礼还有宗亲观礼,你打算一直给陛下摆脸色?”
楚寒玉的动作顿了顿。
他不是气晓镜吟娶他,是气自己——气自己明明记挂了三年,却非要装出恼怒的样子;气自己明知这逆徒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麽,却还是忍不住想罚他。
“我自有分寸。”他放下糕点,指尖沾着点糖霜,像极了当年晓镜吟偷吃桂花糕时蹭在他袖口的痕迹。
三人正说笑间,晓镜吟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龙袍已经换过,只是脸色还有点白,左边脸颊的红印还没褪,望着楚寒玉的眼神带着委屈,像被雨淋湿的大型犬。
楚寒玉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拿起茶杯抿了口,故意不看他。
“师尊。”晓镜吟的声音哑得厉害,昨夜站了半宿风寒,说话都带着气音,“礼部尚书在外面等着,问……问吉时快到了,要不要推迟。”
“推迟什麽?”奚落槿冲他使眼色,“该办的典礼得办,难不成让天下人看笑话?”
夜清薇也附和:“是啊,楚峰主,你如今是……是陛下的人了,总得体面些。”
楚寒玉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谁是他的人?”话虽硬,却没再赶人。
晓镜吟像是得了特赦,连忙走到桌前,刚要坐下,就被楚寒玉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站着。”楚寒玉夹了块芙蓉糕,慢悠悠地说,“反省反省自己的错。”
晓镜吟立刻挺直脊背,像当年在练剑场罚站时那样:“弟子不该……不该以下犯上。”
“还有呢?”
“不该……不该瞒着师尊准备这些。”
“还有!”楚寒玉的声音提高半分,想起昨夜额头撞的包,现在还疼,“不该让我穿那麽重的凤冠!”
晓镜吟的肩膀垮下来,眼圈红了:“是,弟子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