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给了这个被救出来的人……少年,他比自己还小,已经不成人形了。
他看他一眼,就不敢再看,赶紧撸袖子等军医抽血。
他的胳膊被插上了一条管子,血液从身体汩汩的流进另一个人身体。
他盯着自己的血,终于回忆起今日目睹的各种景象,不由打了个颤。因战斗而燃烧的肾上腺素在一点点褪却,他觉得有点冷了,
他盯着那条毯子,有点犹豫要不要钻进去。
——不要了吧……才让给别人……不,这个伤员的,这就反悔分一半的话,是不是太……
——太糗了,不要……
他还没想完,已被一只手拎住了後领口半提起来。
他回头看,吓了一跳。
是教官。
在输血管的微颤动中,他被教官塞进毯子里,和那个少年分享同一条毛毯。
不知是因为第一次战斗还是输血或者什麽原因,在无限的嘈杂声里,他居然就那麽睡觉了。
周围慢慢陷入混沌,世界一点点在远去。
最後一点印象,是输着他的血的少年正扬头望着天空。
军医正在给他包扎,似乎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少年向他投来一眼。
木然的,冷漠的,毫无感情的一眼。
吓人。他想。
不过也可怜。他又想。
然後他的思维就涣散了,星星点点的。
大家都有外号……我也要起一个……
教官……我不要再跑步了……
就这麽着,他又糊里糊涂的睡着了。
程宥攥着的画有点颤抖。
这些记忆明明是破碎的,晃动的,声音是断续的,模糊的。
但他偏偏知道它们是什麽。
直直的目光透过这张画,望向那个少年。
那张脸……即使包裹得只剩下半张……
……
是……
是……
这一瞬间,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不是因为生气,不是因为忐忑。
是心自己在跳,它还记得这一切,即使他记忆里不存在。
他依然想不起来那个名字。
然而还有更多的画等着他。
他捏得太久了,久到第一张画边缘被捏得有点湿软,他意识到了,赶紧松开,又搓了搓手指,慢慢将它放到最後。
第二张画露了出来。
依然是铅笔画,背景有点重。
这是一幅夜色中的铅笔画。
天空很黑,只有几点星星。
画的是间屋子,不知是几层楼,窗打开着,露出少年的身影。
他半低着头,显然在努力从窗外朝内爬,一只手紧攥着窗框,另一只手撑在外沿。
窗外大概有风,将他额前的发都吹乱了。
他上衣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什麽。
笔触很简单,也很灵。
还是他。
这种窄型的制式窗……是军营。
这个年龄的我,只可能在界锋堡的军营。
奇怪……我为什麽要去爬窗,
我爬的是谁的窗。
口袋里装的是什麽?这个形状?圆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