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高尚桢是什麽意思?
开车去情报司档案馆的路上,程宥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这件事他不是每天都催好几遍吗?为什麽现在不能交了?
……虽然在交之前就被教官下令送进了废纸机。
……还有,我在联合调查处的职位也没了。
……希望是临时情况。
但是,不一样。
为什麽也没有电话,没有短信,在机场上他说等我下机他马上打电话。
我打过两次,他也没有接。
为什麽。
“有时可能就是单纯不干了。”
……
程宥捏住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
——26小时15分钟,他就不干了?
怀着起伏不定的心情,他的车已到档案馆下。
和总部那三层灰突突小楼截然不同,这是座如剑一般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楼,九十五层,玻璃幕墙在苍都的阴天下闪烁着冷蓝色的光。
滴——
随着ID卡的滑动,绿光一闪,第六十五层大门缓缓打开。
程宥站在门前,并没有动。
随着电梯一节节攀升,来时生出的波澜已经不见了,曾经的朗基努斯之枪指挥官在这扇门前,,一时竟然産生了某种畏惧的心理。
这栋大楼伫立他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上。他每天都能看到它,每次看到的时候,都在想什麽时候能进来。
每名情报司的工作人员在这里都有属于自己的电子柜,哪怕是他们离职,或者死亡,电子柜上仍旧贴着属于他们的独有编号,直到五十年後才会自动销毁。
电子柜里存折的东西五花八门,有时只是一个黑色记录本;有时是叠起来足有几米高的存储盘;有的几乎一钱不值,可能是几张照片或一副破损的勋章;有的价值连城,昂贵的钻石,染血的金条,失踪多年的古董。
无论它们是什麽,都被静静的锁在这里,在恒定的光线与温度中,等待着有朝一日被人开啓。
程宥知道自己的编号是65S645M,即,65层,南区,6室,4排,中间第五个电子柜,
这个编号从他加入情报司就跟着他,从来没变过。
但是他从来没有机会来到这里——进入此处必须有司长亲笔签字。
而他的教官从来就没有签过。
程宥知道为什麽。
因为这里,存着他的记忆。
有时在等红灯的时候,坐在驾驶室里的他目光会不自觉地投向这座楼,人人都说它像一把剑,在他看来,更像一把锁,锁住了他最珍贵的过去。
每个接受理性程式训练的士兵,在训练开始前要选择性封闭一段记忆。
选择标准只有一个:这段记忆珍贵到足以撼动理性。
他们会单独坐在一个无窗的房间里,四周没有人,只有一台摄像机,静静聆听和记录他们口述的记忆,相应的存储盘和相关的所有物件都被锁入密封箱,直到他们有朝一日新变回有感觉的人类时,才能重新开啓。
封存记忆的目的简单而直接:理性程式训练是一种纯心理训练,当绝对理性建立後,如果不慎被某段极端珍贵的记忆或者某种物品所撼动,那麽绝对情感和绝对理智的碰撞会使大脑处于崩塌状态。
情绪失控是最轻的一种,也是最少见的一种。
相比之下,精神崩溃才是最常见的,几乎占所有副作用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所以会有顶尖心理医生对受训者使用深度催眠,让那段记忆在意识层彻底沉睡;相关的物品也会被收走,封印。
直到有一天,受试者的理性有了温度,温暖将他们的理性锻得很韧,即使发生剧烈碰撞,理性之壁也仅仅是摇晃——摇晃而不倒,最终能将情感兼容。
退役之後,程宥每天都在努力拿回自己的温度。
他想打开囚禁记忆的锁,他总觉得有什麽在那里。
他在等什麽,什麽在等他。
不管什麽,总是那麽明亮又美好,像跃出蔚蓝海面的白色海豚。
为此他每一天都很努力。
他会去看球赛,几万人或欢呼或者跺脚,他静静坐在其中,感受他们剧烈起伏的情绪,有时他还会故意穿客队的球服,迎来主场球迷一阵又一阵的嘘声。
他会去听音乐剧,看到人们在乐声里热泪盈眶,其实他觉得那些剧充满了漏洞,连句话也不交代就直接喝毒药,简直可笑。可他没有笑,很安静的看到最後,最後还和大家一起站起来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