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官程宥所到之处,无论是制服警员,还是便衣警察,都纷纷停止手上动作,脊背挺直,退後两步,为他让行。
林律奚坐在急救车後车厢里,刘律师正神情激动的在激辩,高尚桢不用听,就能猜到对方正在拼命诋毁红驼城,劝林家少爷明天就回赛因港,再看付助理站在一旁,低着头跟个鹌鹑似的,夹在两位律师合夥人之间的滋味显然不好受。
见林律奚一言不发,刘律师还想继续劝,忽然看到高程两人到来,立刻闭嘴,面色僵硬的打个招呼,想怒又想感谢,情绪大概处于“怎麽犯人这麽快就来”和“警方反应还挺迅速”的两难间。
高尚桢向他点点头,转头看向真正的当事人,“没事吧,林律师。”
林律奚依旧像块完美的坚冰,神色从容,声音冷淡:“我很好。”
“那就好。”高尚桢点点头,擡腕看表,“我赶时间,还得去医院盯着那帮匪徒,所以林律师,对这夥人你有没有什麽线索可以提供?”
林律奚看着他,一动不动。
“你没有吗?”高尚桢自顾自继续,“我有。我觉得这夥匪徒和八年前犯下银脊劫案的是同一夥人。”
林律奚放在膝盖的手指微微抽紧,旁边刘律师短促的啊了一声,这仿佛提醒了林律奚似的,他朝这个方向投过一眼,面色重归平静。
“我没什麽可说的,高警官。”他回应道,声线有点发涩,却坚定。
高尚桢并不恼火,他只无奈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林律师。但是有时候很多事情是人力不能控制的,就像今天——”他拉长声音,然後向杜蒙面色各异的三人笑了笑,拍了拍程宥的肩,示意可以走了。
两人刚转身,林律奚忽然主动叫住了他们,“等等,”他目光略过高尚桢,定定看住稍後的程宥,喉结滚动数下,艰难开口:“程……程警官,我们是不是见过?”
程宥与他对视一瞬,棕色镜片後的眼神一派平静,“我不记得你。”
林律奚垂下视线,微微笑了下。
他没有再说话。
高尚桢看看林律奚,又看看程宥,太阳xue更疼了。
"走吧。"他轻声说。
自从白行人的尸体被发现後,这两个月高组长就没睡好过,今天晚上又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不仅如此,他还拽上了组员和自己一起加班,包括和他们时差两小时,还在黑夏川实地侦察的界至野。
“组长,查清了!”和其他组员不同,卫其宏因这一天的跌宕起伏而高度亢奋,虽已晚上十一点,他人还是精神得不行,语调也跟着提速,“果然是老梁的问题,就是从清沙分局临时借调上来的那个老梁,他女儿被绑架了,逼迫他说出莞荟苑的内部布置,他没办法,就合作了。”
“没办法?”高尚桢冷笑一声,然後问,“他女儿救出来没有?”
“人没事,就是受点惊。”卫其宏回答,“被关在附近一个废弃库房里,已经找到了。”
“那就好。”高尚桢又追问,“匪徒怎麽知道老梁参与保护?”
“是他小舅子。”卫其宏也查清了这点,“他妻弟一直跟□□不清不楚,上周家庭聚会老梁无意中跟他提起自己要去莞荟苑的事,没几天他女儿就出事了,他妻弟已经被控制起来了,盛姐……副组长正在审问。”
高尚桢深吸口气,好不容易把这股邪火憋回去,“要跟新上来这批便衣再强调一次工作纪律!这种事不能发生第二次!”
——我们红驼警方的脸都给丢光了。
他状若无意的扫了一眼坐在门口的程宥,後者仍旧如投影一般,安静得毫无存在感。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盛苒率先走进来,後面跟着安月见。
对这位刚下飞机就直接进入审讯室的副手,高尚桢只是站起身跟她握握手,简单一句辛苦,随即开门见山,“医院那边几个匪徒受伤不轻,暂时无法开口;而且我估摸就算醒了,以他们的行事风格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撬开嘴,所以老梁这个妻弟的口供目前很关键,这才让你没回家就到警局来。”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突然有点抱歉,“对不起,耽误你见孩子了。”
盛苒推了推眼镜,虽然满脸疲惫,还是笑了,“没关系,我理解,组长。”
她将几张打印出来的口供报告递给高尚桢,“梁警官的妻弟叫张昌平,据他交代:这夥人大约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红驼,对做武器走私一类很感兴趣,为此和他搭上了线。”
“走私?一共几个人?”高尚桢皱眉,“缉私组那边知道情况吗?”
“大概七八个人左右,缉私组还不知道他们。”盛苒摇头,咳嗽了几声,“张昌平说这夥人非常低调,而且一直处于打探情况做准备的阶段,他对他们也了解不多,就感觉出手非常大方,行事也很利落,他无意中听过几人对话,好像是从东部过来的。”
“七八个人?东部?”高尚桢重复了一句,“真实姓名不知道?”
“张昌平说,平时都是对方主动联系他,他只知道对方彼此称呼外号,他就见过三个人。”她低下头,“我已经让他认过照片,他说这里面三个人分别叫做黑卡,烫石和火炉。”
“只有三个?其他几个人呢?”
盛苒摇头,“他没见过,”看着高组长微露失望的眼神,又补充一句,“不过他无意中听过称呼他们的老大,叫牙。”
“牙?”高尚桢重复着这个名字。
视频那端的黑夏川,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半,界至野被老大从床上抓起来开会,本来上下眼皮直打架,听到这个名字,身体突然挺直,眼睛瞪得溜圆:“等等,老大,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剧烈晃动的手机视频里,界至野也不顾自己穿个大花裤衩被同事看到,跳下沙发去外套里掏出本子猛翻一通,一遍翻一边嚷嚷:“就是这个人,对,牙!我不是报告说查到这边有个团夥42年消失的,叫蛇矛吗?今天我又去找了老鬼头,他想起了里面几个名字,其中有个就叫牙!老大我都写报告里了,敢情你没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