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四年前起,他就不会哭了。
那个夜晚,他要面临很多人,很多事,不止是送别林律奚。
那只是它们中的一件。
他锁好了那六张画,来到医务室,不敢进去。
阮烈在里面,他活下来了,但是他们切断了他的右腿。
他用头轻轻撞着墙壁,无声的哭,
那是他最後一次哭,一直哭到清晨,太阳都升起来了。
他擦干净眼泪,对着太阳,长嘘了口气。
好了,程宥,从今天开始你要变成一个不会哭的人了。
没关系,不会哭没有关系。
你的任务是让别人不哭,
让你想保护的人不哭。
程宥,不要哭。
……
——所以这就是原因。
——对这个画家而言,我只是个僞劣的冒充者。
——是他的敌人。
程宥手里捏着六张画,很缓慢的想。
他觉得有些东西在自己的胸口翻涌,积聚。
他知道这些东西有个统一的名称叫情绪,但他还是没有办法分辨其中每个个体的名字。
这些叫做情绪的东西让他胸口有点闷,需要重重的吸口气。
他吸了口气,吐出来。
好多了。
——算了。
——都过去了。
——不重要了。
他摇摇头,打算把这些画重新锁入柜子,正要转身,忽然感觉有什麽自下而上,在看他。
他低下头,看到画上十七岁的少年正看着自己,眼睛红红的,无声请求着。
——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请你再想一想,拜托。
——不要轻易遗忘,也不要轻易否认。
——其实他来找过你。
——你记得的,他来找过你。
——虽然只有一次。
窗外突然一片雪白。
他转过头,透过玻璃,看到一道闪电撕裂整片天空,紧接着,瓢泼大雨砸了下来。
他看到自己在窗户上的倒影,被密集的雨水刷出一片模糊。
……雨。
雨。
是的。
那次宴会。
他想起了那场觥觥筹交错的晚宴,想起了他只参加了半场的晚宴,想起了向他走来,漂亮的不可思议的青年。
可那天晚上有突发情况,他必须走。
——所以他的确找过。
——那时说什麽?
“我是……”
“先走一步,抱歉。今日幸会”
程宥胸口那种叫做情绪的东西更沉重了一些。
他想起了转动的水晶灯下,那个漂亮青年仿佛在听司长的说话,实际上一直目不转睛的在看自己。
其实他注意到了,他没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