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朗声问:“哦?拂耽这样大方吗?你就不怕我学会如何破你师尊之剑後,道途大成去向你师尊宣战?”
贺拂耽干咳一声:“我天赋一般,从小身体也不好,师尊的剑法只学到皮毛,能教给香香的,也只有皮毛……应该没有那样大的威力。”
“若仅靠这一点皮毛,香香就能领悟道途,说明并不是剑法的功劳,而是香香你自己原本就很厉害。”
沈香主心中一动。
不等开口就见面前人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斟酌着什麽。
“不过我觉得应该不太可能。”贺拂耽诚实道,“师尊在剑道一途已臻至化境,天下应当再无人能与他匹敌。但克服恐惧并不需要毁灭,衡清剑以水汽凝成,也并无能够被摧毁的实体。”
“我教导香香,只是想让香香了解自己在惧怕什麽。”
他拉起沈香主的手,稍稍渡去一丝灵力,掌心上便凝结出冰霜。
冰霜中有淡淡的杀戮道意,那只手随即开始轻颤。
贺拂耽用力拉住它,不让它轻易抽走,开口说话时甚至压低嗓音,显得有些威严,真有些像个传道授业的恩师。
“衡清剑乃凝水为冰化成,想要了解它,首先就要了解水。”
“别去管你手上的冰霜,闭上眼睛,去感受身边的水汽。它们是如何流动的,如何汇聚的,又是如何凝结的。”
沈香主依言闭上眼睛,眉梢微蹙的那一刻,手中冰霜瞬间散去。
贺拂耽不吝夸赞:“很好,冰之根在于水,断其源,方能散其形。香香做得很棒。”
他松开面前人的手,稍一挥袖,强悍的杀戮道意立刻裹挟着万千冰凌朝面前人直刺而去。
又在极近的距离里停下。
“上善若水,至寒成冰。但寒水无核,虽冷难晶。接下来,睁开眼睛,去寻找所有冰凌中最寒冷丶最凝聚的一点——那便是冰核。”
沈香主拧眉,抽出佩剑。
他能听出贺拂耽的声音在逐渐向他逼近。但那声音仿佛是附着在四面八方的冰凌上一般,也从四面八方而来,虚虚实实,叫人难辨真假。
冰凌在某一刻突然朝他袭来,他没时间再去细想,提剑朝某粒冰凌刺去。
错了。
剑尖被坚硬的触感弹回,那一粒冰凌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凝结得更加厚重。
如此几次下来,之前还稍显稀疏细小的冰凌几乎凝聚成万剑齐发的模样,将里面的人困得严严实实,只能听见一声声锐器劈砍在冰块上的丶徒劳无力的声音。
每一根冰凌都锐利如针尖,每一根都直直指向中心的人。
每一分丶每一秒,冰凌都在不断增多,尖端在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那是最为精纯的杀戮道意。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样的景象都极为可怖压抑,何况被困在其中的还是一个有恐惧心魔的魔修。
当额角上滑落的汗水也变成一根冰凌的时候,他终于乱了心神,手中剑招越来越凌乱。
贺拂耽小心地控制着手里的冰剑,给面前人喂招。
既不能逼得太狠伤了人,又不能太过虚假影响面前人领悟剑意。
方方面面都需注意,所以当面前人猛然回身,挑飞他手中长剑时,他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衡清剑顷刻间崩裂,与万千冰凌同时碎裂成细小冰晶。
冰晶之中,一柄漆黑魔剑直刺贺拂耽眉心。
贺拂耽却迎着长剑,笑意盈盈,一步也不曾退後。
剑尖撕裂空气,发出恐怖的尖啸。
冰晶触及剑刃立刻碎成粉末,霜白尘埃折射出光怪陆离的色彩。无数斑斓眩目的寒芒之中,那毫无芥蒂的微笑如同一缕阳光,穿云破雾而来,落进某人被狂乱占据的眼睛。
剑锋在贺拂耽眉心皮肤一寸处猝然停下。
沈香主执剑而立,双目中充斥着血色,仿佛虚空之中有什麽正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死死盯着面前人的脸,嗓音沙哑:
“你为何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