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壳深深刺进掌心,沈香主在疼痛中静默,听见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心脏热潮涌动。
的确是阿拂。
只有阿拂会说这样的话。
“既然你就是阿拂……那便对我笑一下吧。”
沈香主开口,嗓音哽咽,“笑一下,今晚我就放过你。”
贺拂耽看着面前人,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嘴里的花生还没有咽下去,在如此悲伤的注视之下忘了嚼,因此脸颊鼓起来小小的弧度,十足可爱。
但他始终没有笑。
沈香主凝望着,等待着,等到胸中热潮渐渐冷却,猝然一声自嘲冷笑。
“都说龙本性淫……怎麽,阿拂,朵朵,你今夜甘愿为我侍寝麽?”
他擡手,搭上面前人细腰间的那一根系带,轻轻一撤,衣襟散落。
“阿拂盛情难却,但门外此时恐怕正有人暗藏某处,只等子时一到,就冲进来将我碎尸万段……”
“阿拂就不怕被他们撞见你我之间的好事吗?”
面前人仍不说话,沈香主探进轻薄纱衣中的手一顿,随即往上勾起面前人的下巴,慢慢凑过去。
贺拂耽仍旧不动,甚至不曾稍有躲避。
沈香主在一个极近的距离停下。
近到已经能闻到槐香之下,属于皮肤的丶光洁的丶温热的气息。
他忍耐着,轻声道:
“既然阿拂不愿为我一笑,那就为我落一滴眼泪吧。”
贺拂耽终于开口,却是奇异的疑问:“你想要我为你侍寝,不该由我主动吗?”
“……”
沈香主眸光一闪,“哦?阿拂想自己来?”
“换你来的话,不就是你为我侍寝了吗?”
“……”
沈香主一时无法反驳。
他这才想起来面前人用的是泥巴所化猫妖的身体,就算把当猫的时间也算上,出生也不到半年,大概无法理解那些复杂的爱恨情仇,也理解不了何为侍寝。
他垂眸苦笑一下,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羞恼,轻声喃喃:“笨猫。”
他坐直身体,正视着面前猫妖:“你来吧。”
贺拂耽双眼一亮。
他歪头看了沈香主一会儿,慢吞吞下床,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木梳,才重新爬回床头,看向床上人那头魔族标志性蓬乱卷发。
早在他还是一只小猫的时候,就对这头邋遢乱发很看不顺眼。
如今,终于,机会来了。
他拿起梳子在沈香主头上碰了下,见没遭到阻拦,胆子便大起来,一下下将蜷曲发丝梳开。
沈香主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却只是在最开始时因为受惊动了一下,并不曾反抗。
他知道这是身後人受猫性影响下的举动,因此无论是猫还是猫妖,都很喜欢为遇到的每一个人梳理毛发——
就像每一只年轻气盛的猫一样,锲而不舍地想要爬到所有人头上当老大。
柔软的手指在发间穿梭,梳齿轻轻摩挲过头皮。动作何其温柔,魔界恶兽们穷其一生也不会感受到。
尽管知道这温柔不过出于猫族的天性,沈香主依然不可自拔地沉醉其中。
他自幼丧母,母亲在险境之中为了生下他活活剥开自己的肚子,没有奶水,就用自己的血肉喂养他。他的新生建立在母亲的死亡之上,因此被父兄厌弃欺凌,大卸八块扔到幽冥界。
有幸能与返魂树融为一体保全下性命,却不幸遇到了前来斩树的骆衡清。
有幸在魂飞魄散之前被莲月尊救下,却落下心魔,从此夜夜梦魇。
自此,他一半的生魂在无星无月的魔域受尽梦中冰霜与利剑的折磨,另一半死魂却在洁白无瑕的玉宫之中,光明环绕,养尊处优。
而现在,他的灵魂终于合二为一,却仍旧像从前分隔千里时一样争执不休,纠结百般。
就像此刻他与人共享的那一颗心。
命运从未善待他,所以一点猫爪般大小的温柔竟然也来之不易。